靜熙緊蹙著眉,有些懊惱的停在了把電話掛上的動作。

他知道自己又說得過份了,因為他明顯的感覺到了祈君的慌張與忐忑。

他並不想把兩人的對話結束得如此不愉快,但他剛剛實在是忍不住。

他要祈君遠離弒,並非只是他在無理取鬧,他從祈君對弒的描述和對話中,感覺出弒這個人並沒有祈君以為的無害,甚至在和祈君的言談上多有輕薄。

祈君對自身的魅力毫無自覺,這點老是讓他忍不住生氣,尤其是當有人明顯對祈君不懷好意,祈君卻毫無所覺的時候。

他無法忍受有人對他的家人有所覬覦,就算是他的現任女友也一樣。(何佳凰就是白目才會老被他踩。)

但這份怒氣是針對那個“弒”,而不是祈君……即便他對祈君亦有所不滿,但剛才更多的還是遷怒。

他不應該遷怒於祈君,遷怒本身就是一件壞事不提,祈君是他重視的人,就是遷怒,他也應該遷怒到外人身上。

只是比起這些,他更多的還是對祈君獨身在外的擔憂。

他與這對父子到處旅行多年,早就知道祈君有多麼的粗枝大葉,如今沒他在一旁看著,就怕被人賣了還渾然不知,甚至替人數錢。

「大哥,你還好嗎?」清靈的聲音帶著關切,如同和煦的春風,讓他低落的情緒略微好轉。

「你和詠聊完了?」靜熙轉身,望向站在他身後的絳安。

「詠的身體不好,不能太晚休息。」絳安露出了惋惜的表情,「不過沒關係,我們之後會讀同一所國中和高中,有的是時間相處。」

詠是附近神殿的孩子,會和他家小弟認識可以說是意外。

「詠是個好孩子,可惜無法說話。」靜熙摸了摸絳安的頭,有些嘆息。

他家的小弟老愛亂跑,迷路迷到隔壁山去,還是詠把絳安帶回來的。

「等詠遇到他註定的那個人,他就可以說話了。」絳安露出了笑容,「說不定身體也會變好呢!」

「說不定呢。」靜熙微微笑,用指尖順了順絳安的軟髮,紅褐色的眸中滿是憐愛。

在他看來,絳安的這個想法太過天真單純,美好得近乎幻想,但他卻不願否定絳安的話,對這份純粹由衷的喜愛憐惜。

「大哥剛才是在為父親的事煩心嗎?」絳安微微踮起腳尖,伸出手,撫上靜熙的臉龐,如紫水晶般美麗的眼眸直直的望進了他的心底。

「我很擔心祈君。」靜熙沒有否認,倒是順著那雙手,微微的低下了頭,「我只希望祈君可以在中秋時回家,不要又違約了。」

他看著絳安那雙漂亮的眼睛,明明與祈君的雙眼模樣相似,兩人的眼眸卻帶給人不同的感覺。

祈君給他的感覺是包容與溫柔,如同冬日的暖陽,和煦的春風,讓他的心柔軟不已。

絳安的給他的感覺則是無比的乾淨,宛如一面鏡子,映著他的一切,彷彿沒有任何事可以瞞過那雙眼。

那雙眼總是帶著彷若看透了一切的瞭然,看透了他的口不對心,連帶那些他隱藏在心底的情感……

「父親他會回家的。」絳安微笑,與方才天真無邪的笑容不同,是沉穩而安撫人心的笑,彷彿長輩一般,「大哥不用太擔心父親,他會沒事的。」

「就算知道這是杞人憂天,也知道你不會在這種事上矇騙我,我還是忍不住擔心。」靜熙垂下眼,掩去了眸底翻騰的情感。

「既然如此,大哥就和我玩個遊戲吧?這樣大哥就沒時間胡思亂想了。」絳安偏頭,漂亮的眼睛在眼眶裡轉了轉,唇邊的笑容多了幾分狡黠,「我……」

「想都別想。」靜熙輕描淡寫的止住了絳安接下來要出口的話,「我不打算再和你玩捉迷藏,你已經被禁足了,除了去上學,別想踏出大門一步。」

絳安沒精打采的垂下眉,像是得不到糖的孩子,看起來有幾分可憐。

「過去你總是往外跑,非要在外頭野個兩三天,讓我去逮你回家……果然也是為了轉移我的注意嗎?」雖然這句話是問句,但他的心中早已有了答案,靜熙垂著眼,眸色越發深沉,斂去了表情的面容顯得穆肅,不怒自威,「……我有時候會忍不住覺得,你所表現出來的行為,遠沒有你的外表幼小,絳安。」

「被您發現了啊?陛下。」絳安眨了眨眼,俏皮的笑容帶著渾然天成的嫵媚,「把您的心上人拐走,希望您別記恨才好。」

「不要叫我陛下,叫大哥!」儘管應該先算帳,但他還是忍不住糾正,不喜歡對方稱呼上的疏離,換來了對方銀鈴般清脆的笑聲,可愛又可惡。

「腳長在他身上,做出選擇的也是他自己,雖然他是為了你作為一個人降生人界,但我清楚他的性格,他就是個渾帳,與你無關。」靜熙蹙起眉,一提到『他』就忍不住咬牙切齒,只是他又想起自己正在算帳的對象是絳安,便收起了所有情緒,望向絳安,眼神漠然,「你不該承認的,你若是不親口承認,我還可以當作沒看見,你這是找死嗎?絳安。」

一個違背天道的存在,之於遵循天道法規的維護者,自然是必須被消滅的存在。

「這就不勞您動手了,陛下。」絳安微笑,明明已經說過了,還很故意的喊他陛下,非常欠揍,「反正這世結束之後,我們也不會再見了。」

「……什麼意思?」靜熙雙目微瞠,臉色有些難看。

「字面上的意思。」絳安放下了雙手,退後了幾步,「我不會讓你感到為難的,大哥。」

靜熙看著一派乖巧的絳安,只覺得心頭湧上了不安。

「你不用擔心父親,我會保護好他的,你只要好好珍惜和他在一起的這一世就行了。」絳安淺笑,眼裡閃著幾許得意,「我覺得關於這點,你還應該感謝我呢,大哥。」

「你這世要面對的是雷劫嗎?」靜熙捉住絳安的手,把欲偷跑的傢伙拉向自己,雖然是質問,但語氣卻是肯定的,紅褐色的眸帶著痛苦,「難怪他要搶去你的位置。」

「不過是天打雷劈,從古自今,遭雷劈的人那麼多,話本裡用的也不少,又不是什麼特別少見的事。」絳安無辜的眨眼,一副困惑的模樣,「大哥和父親也真是的,別這麼大驚小怪嘛!」

雖然絳安的語氣表情都無比的自然,但他很清楚這人的困惑是裝的,因為這人不可能不明白雷劫所代表的意義。

「我應該修正我對你的評價。」靜熙沉下臉,「雲絳安,你就是個瘋子,和雲祈君一樣是個大渾帳。」

絳安張了張口,似是想說些什麼,卻突然蹙起了眉,望著他的目光變得飄渺,彷彿越過了他,看著他所不在的遠方,小臉上出現了少有的凝重。

「雲絳安!」靜熙忍不住擔心了起來,對著失神的孩子低吼。

「唔!」絳安眨了眨眼,回過神來,發現自家大哥正瞪著自己,於是露出了傻氣的笑,「大哥,天晚了,絳安明早還要上課呢。」

「你不要想裝傻矇混過去。」靜熙蹙起眉,既然都已經把事情攤開來講明了,他也沒什麼好隱藏的了,「你打算怎麼辦?」

本來,他也就是在想要怎麼把這個小渾蛋永遠關在下界,不讓他出來為禍人間,卻沒想過天道會這麼狠,打算直接降雷,賞這人一個魂飛魄散,讓這人永遠消散於天地之間,連一點意念也無法存在。

「不怎麼辦,日子該怎麼過就怎麼繼續過。」絳安燦笑,彷彿這是一件再普通不過的問題,「但在最後到來之前,我會盡力保護大哥和父親的,畢竟你們會來到人界,是我的責任。」

「你是笨蛋嗎?」靜熙垂下眼,看著那明明正在談論著嚴肅的問題,卻笑得明媚的人兒,心口一抽一抽的疼,「你都自顧不暇了,還想保護我們……你是我弟,我只想你好好活著,才不要你保護!」

「但我想保護你們啊。」絳安抱住靜熙,「誰讓你們轉世為人?原有的力量十不存一?下界雖由你掌管,但人界可是我的主場。」

「……你若是沒把握避過雷劫,我乾脆現在就直接送你到下界去算了。」靜熙垂著眼,抱住那滿臉嬉笑的孩子。

「但你也必須和我一起到下界去吧?留下父親和小妹在人界,你真能安心?」絳安抬起頭,「沒有任何事物能夠勝過父親在你心中的存在,這我是知道的,大哥。」

「……你這個渾帳。」靜熙抿了抿唇,說不出別的話來。

他現在才知道,他那平時看來沒心沒肺,老愛惹事生非的小弟,早就將一切都算計好了,並在他還未想起,對一切都毫不知情的時候,便替他作出了選擇。

「您為了『他』轉世為人,又因為轉世時出了點意外,失去了在下界時的記憶。」絳安看著他,話語中盡是嘆息,「要是沒想起來就好了,若是沒想起來,就能單純的度過這一世了。」

「絳安……」靜熙蹙起了眉。

「大哥太愛操心了。」絳安無奈而寵溺的看著他,騰出一手輕輕撫開靜熙緊皺的眉頭,說出了足以震驚所有下界神祇的話,「和父親一個樣,讓人無法不憐愛。」

「……我不會讓任何人動我的家人,毀了我的家。」靜熙冷著臉,如同一塊萬古寒冰,沒有因為絳安的話而軟化,「即使是天道也不可以。」

「嗯嗯!有這樣宏大的理想很棒喔!」雖然絳安一本正經的肯定了靜熙的豪言壯語,但靜熙看得出來眼前的小渾蛋根本沒把他的話放在心上。

「你也一樣,絳安。」靜熙看著絳安,難得對他擺出嚴厲的神色,「我不准你為了我和祈君,放棄繼續活下去。」

絳安一愣,接著無視對方凌厲的目光,臉上綻出了相當不合時宜的燦爛笑容。

「如果大哥你能和父親一起,安然的渡過你們即將到來的死劫,再來說我吧。」絳安在靜熙的眉心親了下,然後對著他笑得格外好看,挑釁意味十足,「你和父親如今不僅自身難保,能使用的力量也都遠不及我,卻一個個都想要護著我,當真好笑。」
 

 

雲絳安打開房門,撲向不知何時出現,環著手坐在他床上的思佩斯。

「思佩斯~大哥在生我的氣~」抱住白髮青年的頸項,絳安將臉埋進對方的頸窩,擺出一副委屈無比的姿態,「禁足時間加長了啦!」

「誰教你故意招惹他?你明知道他已經在幾個月前想起了一切,你這麼做不是活該嗎?」冷眼瞪著完全是惡人先告狀的小無賴,思佩斯已經不知道這是第幾次在心中感嘆自己造孽,怎麼會和秀蘭生下這樣一個遺害千年的兒子。

「因為大哥很認真嘛!認真的人最可愛了,讓人忍不住想要欺負一下。」絳安抬起頭,不再學受氣的小媳婦嚶嚶嚶,而是用著無辜的語氣說出惡魔般的話語。

「你真是白目。」思佩斯由衷的說。

「這是人的劣根性。」絳安眨了眨眼,忍不住笑了出來,「雖然大哥嘴上說要延長我的禁足時間,但他看著我的樣子根本就是想打斷我的腿,把我永遠關在家裡。」

「幹嘛不乾脆打斷算了?」思佩斯搖了搖頭,不明白那位幹嘛不乾脆把這個妖孽給收了,那樣的行為可謂是替天行道、為民除害、保民義舉、值得獎勵。

「你這負心漢!我陪你去了那麼多地方,你竟然想要我被大哥斷腿,難怪祖父說你狼心狗肺。」絳安一臉彷彿明白了什麼的瞭然,讓思佩斯的怒氣一下升了起來。

「雲絳安,你能不能不要這麼欠揍?」思佩斯壓抑住怒氣,認真覺得新仇舊恨,這混世小魔頭果真應該被消滅。

絳安被思佩斯窩火的表情逗樂,趴在人家懷裡笑得歡快。

「朝惜現在不在父親的身邊,我很擔心父親。」絳安放開了抱住思佩斯脖子的手,反身躺在了思佩斯的懷裡,「我看見了血,染紅了青衣,像一朵恣意綻放的妖豔花朵。」

「那是你所看見的未來?」思佩斯低頭,看著正在玩著他髮梢的孩子。

「嗯。」絳安偏了偏頭, 相當專注的盯著手中如雪的白髮,「似乎是近期的事……我或許應該去一趟,那個北方的村子。」

「……你不是被禁足了嗎?」思佩斯挑了挑眉,沒想到這人才剛被禁足就想著出去,一點沒有反省的意思,「那位陛下即使能力被封去了大半,也不會察覺不到你離開吧?」

「我沒說是現在。」絳安眨了眨眼,笑得妖孽,「等時候到了,你就會知道了。」

「你怎麼老愛賣關子?像個神棍似的。」思佩斯忍不住白了絳安一眼。

祂為了不經轉世的來到人界,封去了自己許多能力,包含可以超越時空的雙眼,僅存一些力量和穿越空間的能力。(而且這能力還有些不受控制,老是時不時的出錯。)

所以祂只要回到上界,就可以知道絳安想做什麼,這人明知如此,還是喜歡讓祂自己去找答案。

「這樣比較有趣,不是嗎?」絳安燦笑,微微往後仰,看著思佩斯,「你不用回上界去找答案,反正是不久後的事,留在我身邊看著不就行了?」

「我需要你,思佩斯。」紫眸中流光閃爍,美麗得不似人間該有的事物,「留在我的身邊,為了那個時候的到來。」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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