close

當天空出現一絲魚肚白時,村子裡便有人在街道上行走了,道路上的小販有些還在準備,有些則已經開始了營業,即便人聲不盛,配上那不時響起的雞鳴犬吠,其實還算是挺熱鬧的。

他一路向北,遠離了村子最熱鬧的地段,人聲漸稀,零落的犬吠更顯得周遭寧靜了起來。

他微微側身,避過了只顧著嬉鬧,連路都不看的幾個小孩。

「祈君,又來找老爺子聊天啊?」一位大嬸放下了手中裝衣的竹籃,笑咪咪的對他招呼道,「早餐吃過了沒啊?」

「吃過了。」祈君彎起了一抹有禮的笑,「今天也打擾了。」

「不會不會!咱家老爺子可喜歡你了!連我外子都說你們感情好得像一對父子!」大嬸笑道,眼角隱約可以看到歲月留下的痕跡,「你常來找老爺子也好,孩子在家待不住,喜歡出去玩,外子忙著打獵,我也有家務要幹,實在騰不出多少時間和老爺子聊天。」

「那我進去了。」祈君微笑,在女主人的允許下獨自進屋。

那是一動簡陋的房子,以石頭及木材製成,和村裡多數房屋沒有太大的區別。(這個村子較大的屋舍就只有旅舍和村長家,擺設也較新穎些。)

他走進最裡面的房間,房間的窗簾是束起的,只是天色還未全亮,照進房裡的光線相當微弱,使房間裡的人點燃了燭臺上的蠟燭。

其實村裡已經有不少戶人家開始使用電燈一類的電器,只是這戶人家貌似沒有裝電燈的打算……至少就他所知,現在沒有。

祈君覺得裝了電燈還是比較方便的,雖然這座村子的房屋造的採光都很好,不過晚上需要光線的時候,按個鍵總比點蠟燭省事,但這畢竟是別人的事,他也不好干涉。

「你來了啊,祈君。」老者坐在書桌前,乾枯的皮膚和蒼老低啞的聲音彷彿與書房的古書融為一體,「你今天想聽些什麼樣的故事?」

「我想聽你上次提到的那個,曾經駐守這個村子的大將軍的故事。」祈君微微笑,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,「你上次說過,那是一個很厲害的大人物。」

「那位大將軍的故事啊……大概九百多年前,這塊大陸上有數個皇朝,那些皇朝互相攻伐,每一個國主都想成為這塊大陸唯一的霸主……」老者沉默了半晌,才徐徐的開口,講述他們家代代書寫的,這個村子的私史,「當時的村長為了保全村子,不使戰火焚燒掉此處的安寧,遂向距離最近的大國稱臣以求庇佑……村子位處大國的北方邊境,朝廷派了軍隊進駐此地,讓軍隊一面保護村子,一面訓練如何在寒冷的天候下作戰,並等候朝廷的詔令。」

「那些駐守村子的兵官都是豪爽重義的年輕人,也不會因為來自大地方,便看不起小地方的人,因此和村裡的人都處得很好,很快就和村裡的青年稱兄道弟了起來。」老者停下敘述,端起桌面上的茶水,喝了幾口潤喉,才又接著說下去,「軍隊名為青林,是那個大國——燁明的重軍,青林軍的統領就是你想知道的那位將軍……那位將軍初到村子的時候才二十幾歲,是當時極富盛名的一位青年將軍。」

祈君眨了眨眼,有些驚訝。

「那位青年將軍與當時的太子,還有國師都是好友,出身於武官世家的林家,英俊瀟灑又德才兼備,是少有的文武雙全,故而迷倒了村中少女無數。」老者輕聲說道,唇邊漾著笑,顯然對村裡曾經來過這樣一個人物,感到與有榮焉,「他常讓那些軍人在訓練之餘幫村裡的人幹活,幫忙做些農務或是修理物件,是個體貼一般人民的好將軍。」

祈君微微笑,不插話,只是認真的聽著老者的故事。

「不過比起這位青年將軍,我更喜歡的是這林將軍身邊的謀士。」老者眼中的笑意更濃,讓人能夠明顯的感受到其中的愉快,「他是我在那個時代中最喜歡的一個人物,那人出身文官世家,卻全然沒有讀書人的死板迂腐,他精通道術且體察人心,不受禮俗所拘也不按常理出牌,可軍兵敬愛他,如同自己的信仰。」

一直專注聽著故事的祈君唇角微揚,紫眸中多了幾分溫柔與止不住的喜愛,顯然也對老者所說的那位謀士滿有好感。

「那位謀士也是當時的國師,與林將軍是幼時的玩伴,後來林將軍與其姊結褵,入贅雲家,光這兩點就足以讓他的身價水漲船高,更何況是在與他交好的太子登基為昭武帝之後,傳聞他京城老家的門檻都差點被講媒的人給踩爛。」老者輕笑,手指在茶杯的外緣摩挲著,「但那位國師說,在統一諸國以前,沒有成家的打算,讓全國無數少女傷透了心……對了,那位國師還你一樣,姓“雲”,說不定他還是你的祖先呢!」

「說不定呢。」祈君笑著附和了一句,換得老者愉快的瞇眼。

「傳說那位國師長得極為俊美,足以使女性自慚形穢,而他又總是與那位青年將軍形影不離,讓村裡的少女對其大多抱持著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的想法,對其敬若神祇。」老者說著,又停下來喝茶歇口氣,「青林軍數次擋下了來自他國的侵略,使村子免受戰火的波及,而國師雖貴為天子之師,但卻大多待在此地,據說與皇上會晤多是使用道術。」

「隨著諸國間不斷的攻伐,當最初的十幾個皇朝僅存五個皇朝時,原本總是被動反擊的昭武帝眼看時機成熟,便下令了對外攻伐,駐守村子的軍隊改換,青林軍則作為帝王的利刃,開始了對他國的侵略。」老者摩挲著杯緣,「青林軍攻無不克,在戰場上無往不利,最終燁明稱霸了整個大陸……」

「你偏題了。」祈君忍不住打岔,「方才明明說的是那位好看的國師大人。」

「我才沒偏題!」被打斷的老者對著祈君橫眉豎目,反駁完又頓了一下,「不對,還真偏題了,明明一開始要說的是那位青年將軍的故事,怎的說起了國師的故事了?」

「沒關係的。」祈君微微笑,絲毫沒有因為老者的怒視而變了臉色,「我也想多聽聽那位與我同姓的國師的事蹟。」

「那我繼續說下去了?」老者挑了挑眉,看祈君點頭,才清喉繼續,「儘管青林軍在戰爭上幾乎無往不利,可在一次與敵國戰爭之中,青林軍攻進了敵國的皇城,對上了皇城的精兵,雖然最終獲勝,卻損失慘重。」

祈君聽著,面色雖不變,手卻悄悄的握成了拳狀。

「後至的友軍為奪軍功,屠殺了殘餘的青林軍,據說那位國師為了救那青林軍的將軍,身中數箭,萬箭穿心而死。」老者喟嘆,為一代忠良竟獲如此下場,感到無比惋惜,不論在哪個時代,人類的貪欲都是最可怕的東西,「十萬精兵最後不足百人,將軍帶著殘存的人躲避友軍的追緝,歷經艱辛,終將此事上報朝廷,皇上知道後震怒,下令將那些喪盡天良的人處斬,並把當時作為友軍統帥的趙將軍全家滿門抄斬。」

祈君垂下眼,腦中浮起了那位國師臨死的模樣。

那雙總是帶著笑意的漂亮眼睛逐漸失去了光彩,如同蒙塵的寶石,讓只能看著的他心口緊揪,像是被無數絲線刮磨,疼得他完全靜止了思考。

他又想起了他家小兒子3歲時的模樣、想起了當初的他為了抱著他的孩子走出雲家,所做出的一切。

他不喜歡殺人,也覺得做人就應該得饒人處且饒人,但傷及他親愛之人的,他卻無法給予寬容,無法手下留情。

「林將軍辭去了官職,帶著妻小離開了京城,在山中隱居了起來。」老者輕輕的說著,眼中滿是感慨,「他將國師的屍骨葬在這座村中,而非葬在雲家宗祠,他親手替其刻了墓銘,每年清明寒食便會帶著妻小來此祭拜。」

「那位國師的墓在村子的哪裡?我想去看看。」祈君沉默了半晌,詢問的語氣是超乎尋常的平淡,起伏不定的心緒在平靜的表象下暗潮洶湧。

「若你想,我明日可以帶你去看看,我們這的國師墓是村子最有名的地方,雖然不多,但總會有為此而來的觀光者。」老者露出了溫煦的笑容,「這裡的人每年都會去清掃祭拜、祈求平安,不過我只能帶你到前室參觀,放棺槨的主室在建的時候就已經封死了,是進不去的。」

「除了你們,最近村裡還來了一團人,說是來做研究的,天天往那裡跑。」老者飲盡了杯中的茶水,長舒了一口氣,「那團人年年都來,今年是第七個年頭了,也不知道都研究出些什麼了。」

「那個墓不大,但修建得相當漂亮,畢竟墓主貴為國師,又深受昭武帝的喜愛。」老者提起茶壺,替自己把茶斟滿,語氣有些感慨,「可惜太過久遠,我們也不懂怎麼保養,有些雕刻壁畫早已損壞。」

「不是說墓銘是那位將軍刻的嗎?」祈君偏了偏頭,有些疑惑,「怎麼聽起來墓似乎是皇上修的?」

「那位皇帝說過,那是他的國師,也是他成就霸業的功臣之一,故而墓不能造得太寒磣。」老者頓了頓,似是想到了什麼,露出了無奈的笑容,「也有人傳說,昭武帝曾欲立自己的國師為后,而國師當時的那句話『不統一天下,哪有時間成親?』就是用來堵昭武帝的……那國師雖是當時國中有名的美人,也與昭武帝自幼交好,但一國之后怎可能是男人?更遑論昭武帝作為一代明君,想來是不會做出此等荒唐事來。只能說鄉間野史,多半不實。」

祈君沉默,他卻知道這是真的,只有他清楚那人有多麼的禍國殃民,若不是那人死得早,那昭武帝怕是會絕後。

「怎麼了嗎?」或許是他的表情有些奇怪,老者看著他,像是看著自己的孩子那般充滿慈愛與耐心。

「沒事。」祈君搖了搖頭,微微笑,「……還有關於那兩人的故事嗎?」

如今活在世上的人裡,除了當事人以外,恐怕沒人比他知道得更多了,但他還是想從他人的口中聽見關於那人的事,聽見那人的事總讓他感到愉悅。

即使他現在不能與那人在一起,只要自己能與那人產生一絲關聯,他都感到無比的喜悅。

「有啊,這個村子一直都民風淳樸,除卻那些極少發生的天災人禍,村裡基本沒發生過什麼大事,那兩人的到來可說是除天災之外,村裡發生過的最大的事。」老者輕笑,飲了一口茶,「興許當初的書寫者也特別喜愛那兩人,對他們的記錄可謂極其詳細。」

「可以說給我聽嗎?」

「當然,故事就是要說給別人聽才有意義。」老者說道,一口飲盡杯中的茶水,「我就先來說說青林軍初到本地時,村裡正好發生的一件怪事……」

 

×

 

確認門窗都關好了之後,祈君來到了旅店的梳妝鏡前,取出通訊符,將靈力注入符中。

鏡子的映象旋轉,化成了和先前截然不同的景象。

鏡中映出了看起來蓬鬆柔軟的棉被和枕頭,而他的小兒子手扶著畫面,趴在枕頭上,僅露出一雙手和一個腦袋。

『哎,你怎麼老喜歡挑我要睡覺的時候通訊呢?父親。』他的小兒子唇角微彎,眼波流轉,抱怨的語氣似怒非怒,更像是在向他撒嬌,讓他心尖微癢。

明明是一張清純的臉孔,顧盼之間卻讓人覺得風情萬種,有著說不出的嫵媚。

「那是因為你太愛睡覺了,小安。」祈君愛憐的看著絳安,實在很想親一下那雙帶著些許困倦的眉眼,「你最近感覺很沒有精神……怎麼了嗎?小安。」

最近幾次通訊,他的小兒子都是一副蔫掉的樣子,不復往日的神采飛揚,讓他心疼不已。

『一直待在家裡好無聊,大哥和小妹白日都要去上學,只留絳安一人獨守空閨。』絳安眨了眨眼,看起來好生委屈,『大哥讓我和思佩斯分房睡,還不准我在他不在家的時候找思佩斯。』

「空間之神在我們家裡?」祈君眨了眨眼,表情有些古怪。

『對啊,我讓他留下來的。』絳安歪了歪頭,『不過大哥另外整理了個房間給他,不讓他和我同房。』

「這樣啊……」聽了他家小兒子的描述,待他回去時,家裡恐怕是十分熱鬧。

『我也嘗試過逃家。』絳安蹙起眉,露出苦惱的表情,『可是才一下就被抓住了。』

他的小兒子果然不安分,連逃家這種事都幹了。

『大哥真是越來越會找人了,以前明明都要花上個十幾天,現在就只需要幾個小時。』絳安嘟了嘟嘴,對於靜熙之所以會練就這項技能,毫無身為促使者的自覺。

祈君默然,終於明白靜熙為何會這般敏銳。

他明明什麼都還沒來得及做,卻被靜熙察覺到了想偷跑的意圖——因為他大兒子的這份直覺,根本就是被他的小兒子給訓練出來的!

「小安,你不是說過,只要我了回家,就能與你相見嗎?」祈君蹙起眉,他要的相見可不是隔著遙遠的空間、可見卻不可及的彼此遙望,而是切切實實的、可以將人抱進懷裡的那種面對面接觸,「你若是沒被靜熙逮到,就這麼逃了家,我回去之後怎麼見得到你?你又騙我!」

『唔~反正沒逃成呀!』絳安視線微飄,頭微偏,不去看祈君略帶責怪的眼神,『大哥還說要是我再跑,就要給我銬腳鐐,把我鍊在我的房間裡……雖然腳鐐奈何不了我,但還是算了。』

畢竟他可不希望他的大哥真的研究出讓他無法逃脫的方法。

「就快中秋了,你就安分一點吧!小安。」知道絳安在想些什麼的祈君輕嘆,忍不住有些無奈。

『我才不想被不安分在家的父親這麼說。』絳安唇角微彎,眼中閃著調皮的光彩,語調輕盈歡快,『尤其父親最近又惹得大哥不開心,我這樣亂跑,不僅轉移大哥的注意,讓大哥不會一直情緒低落,還可以到處玩,真是一舉兩得!』

「……你說謊。」祈君垂下眼,斂去了笑容,注視著絳安的紫眸已無半分柔情,「你總是想盡各種方法、各種理由,只為了逃離我的身邊。」

『父親你胡說!我這麼乖,連叛逆期都還沒來呢!』絳安睜大眼睛,滿臉的無辜震驚,『父親你怎麼可以這樣污人清白?』

「我現在並不是在與你說笑,絳安。」祈君的神情無悲無喜,與以往大不相同,顯得格外有壓迫感,「在之前的旅途中,你走失過好幾次,明明我們行進的速度從來不快,行走的也多是人煙稀少的道路……或許有幾次不是刻意的,但你明明有能力找到我們,卻總要我親自去找你回來。」

他若是不牽住絳安的手,或是將絳安抱在懷裡,絳安就總能在他不注意的時候不見,要不是後來有了靜熙照看,以及必須照看思寧,他肯定這孩子真的會在旅程中的某處不見。

『父親你怎麼會這麼想?你怎麼知道我刻意走丟,又不自己回去,偏要你來找我,不是因為我想要吸引你的注意力?』絳安瞇了瞇眼,笑容多了幾分狡黠,『我也可能是想要讓父親你擔心我、多把心思放在我身上,所以才刻意這麼做的啊!』

「你明明知道我滿腦子想的都是你,你根本毋須這麼做。」祈君微微笑,那是一個如同青蓮般清淺文雅的笑容,卻讓人無端的感到窒息,「你和我都不是笨蛋,我想知道為什麼,雲絳安。」

『雖然在你們之後,但我的劫數也快到了,你知道的,我不想你插手。』知道不能唬弄過去,絳安依然笑著,只是少了些許笑意,『我若是待在你的身邊,你必定會試圖干預。』

『我也不想離開你,畢竟我是那麼的喜歡你。』絳安看著祈君,紫眸中的溫柔繾綣彷彿能化作實質溢出,『但那是之前,既然你已經與我許下承諾,不再插手我的事,那我就沒有理由離開你了。』

「小安……」祈君眉頭微蹙,呼喚宛如歎息。

『正如你想助我逃過此劫,我又何嘗不想受我牽連的你和大哥完好無損呢?』絳安輕笑,眼波流轉,甚是迷人,『從來沒有兩全的法子,必然要在兩者之間做出選擇……不選擇也是一種選擇,但這的結果卻將是滿盤皆輸。』

「你明知道我的選擇是什麼。」祈君看著總是在無意間流露出成人嫵媚的人兒,眼中帶著明顯的譴責。

『我知道你最後選擇了我,一如你來到人界的初衷,但我也早就說過,我的事你沒有能力插手。』絳安伸出手,似是想撫上祈君的側臉,可最終也僅是停在了虛空之中,無法穿越橫於兩人間的時空,『而你偏不死心,偏要去嘗試,所以我也給了你時間,任由你去做。』

『現在是時候收手了,雖然中秋未至,但你此次的追尋依舊是徒勞。』絳安收回手,露出了燦爛的笑容,然而紫眸中卻帶了幾分悲憫,那份反差使人倍感諷刺,『這次的旅程,你最終所尋得的絕非希望。』

祈君怔怔的看著說出不好預言的自家小兒子,回過神之後,表情哀怨了起來。

畢竟誰也不喜歡被人唱衰,就算那人是自己最愛的人。

『晚安,父親。』被祈君哀怨的表情逗得咯咯直笑,絳安那略帶嘲諷的神色已然消失,回復以往的純真歡快。

「晚安。」祈君一邊在心中抱怨自己的小兒子可愛,害他實在沒辦法對其發脾氣,一邊結束了這次的通訊。

他實在很想把那個看見他哀怨的表情,卻笑得那麼可愛的壞包子揉進自己的懷裡,好好的抱緊處理一番。

即使他的小兒子屢屢澆他冷水,否定他的努力,認定他的所為皆是徒勞,他對他小兒子的喜愛也始終不曾有過絲毫衰減。

祈君明白絳安為何總視他的作為是無用之舉,畢竟過去的他一直注視著他的小兒子,看著他的小兒子一世又一世,以或好或壞的條件與天道鬥了近千年,每一次都費盡心機算計,卻每一次都輸得慘兮兮……而他的所作所為與過去絳安所作的相比,不論規劃還是設計,都相當的粗糙隨便,更像僅是因為不甘而做出的最後掙扎,又怎麼可能爭得贏掌控一切的天道?

「可即使知道爭不贏,我也做不到撒手不管。」祈君垂下眼簾,遮住眼中翻湧的情緒,「你明明是知道的。」

他與靜熙的死劫是一起到來的,他不確定具體的時間,但可以確定會在靜熙20歲時發生。

他和靜熙若是平安渡過了,便能夠安然的在人界渡過餘生,直至回歸下界——當然,這是以他的小兒子不在身邊為前提。

他的小兒子從來就特別受災厄的眷顧,為人時大大小小的劫難不斷,而身邊的人亦會被其命格所累。

就比如上個月絳安去露營,卻突然的遭遇天災,要不是那座山的山神喜歡他的孩子,恐怕和他的孩子在一起的凡人多數要罹難。

簡而言之,和他的小兒子在一起會倒楣,而且是會危及性命的那種。

偏生他的小兒子又老愛四處惹事生非,搞得自己老是被(惡)人到處追殺,卻又對此不亦樂乎、樂在其中,大有一種遲早要把自己的命給玩掉的傾向。

他的大兒子這次狠下心,把他的小兒子禁足在家,以免禍害他人,其實也算是造福社會大眾。

祈君知道他的小兒子此生的劫難無比艱難,然而具體他卻一概不知,所以他才忍不住焦慮,忍不住在『看見』了些許景象之後便匆忙上路,冀望求得破解天命的方法。

他終究是在靜熙與絳安之間做出了抉擇,儘管他希望的是不失去任何一個,但他和靜熙作為『人』的死亡,最多就是回歸下界、回歸本職,絳安的死卻是意味著他將永遠的失去他最疼愛的孩子。

即便他們將陰陽兩隔,他還是希望絳安平安,這是他生而為人的初衷,這份執著他從未變過。

祈君閉了閉眼,感覺有些疲累,他瞅了瞅窗外漆黑如墨的夜色,想著也是時候該歇息了,卻不想才從梳妝台前站起,腳便一軟,待他反應過來,他已經整個人趴倒在地。

他感覺到不對,但睡意強襲讓他無暇細想,只覺思考漸緩,眼中事物也開始模糊了起來。

開門的聲音響起,將闔的視野中出現了一雙舊雪鞋,這是他的意識沉入黑暗之前,最後的一段記憶。

 

 

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

返魂.封.jpg

arrow
arrow
    全站熱搜

    言亦臣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