靜熙走進長廊,直接的到了絳安的房前,也沒敲門,很自然的就開了門,他本該走進房間,然而房中的景象卻使得他欲踏入的腳步戛然而止。

他看見絳安睡得很熟,恬靜的睡容給人一種寧靜的感覺,而絳安的身旁側躺著一位俊美的男子,男子一手支著頰,一手擱在絳安的腰間,彷彿要將絳安摟入懷中的虛擁著,那雙桃花眼微斂,斂去了自帶的風流多情,專注的看著懷中沉睡的伊人。

晨光灑落在兩人身上,平靜和諧得宛如一幅畫。

只是靜熙之所以停住腳步,絕不是因為不忍打破這如詩如畫的美好景象,實際上,此情此景,在他眼中看來可謂罪大惡極。

靜熙強忍怒氣,不想搞得連飯廳裡的祈君和小妹都知道發生了什麼事,他走進了絳安的房間,回身關上房門,然後走到男子的旁邊。

「你這是在挑戰我的底線,神王。」靜熙陰沉著臉,嗓音冰冷得如同億年不融的堅冰,「你想向下界宣戰嗎?」

弒將目光移向居高臨下望著祂的靜熙,唇微勾,扯出一抹笑。

「你一人的意志能代表整個下界嗎?鬼王。」弒輕笑,墨色的眼瞳轉為燦金。

「自然,下界歸孤所管,亦孤所有。」靜熙平板的說道,「不似汝等上界,如今汝已無實權,大權由四神分管。」

「你這話說得不對。」沒有被靜熙話中的諷刺影響,弒笑著,笑容中多了幾分嘲弄,「不管是你,抑或是我,從來都只是『天道』的提線傀儡,不過是祂少干涉了你幾分,你才會有如此錯覺,以為下界是你的掌中之物。」

「你這已經是偏離我最原始的問題了。」靜熙眸色深沉,紅褐色的眸子如同乾涸的血液,光是望著便彷彿窺見血海深淵,無數亡魂嚎哭不絕,「他不是你可以碰的人。」

「這是我與他的事,你管不著。」弒收起了笑,眉頭微蹙,「即便下界的一切真歸你管,你也應該搞清楚,這裡是人界,非你的下界。」

「但這是雲家,而我是他的大哥。」靜熙瞇了瞇眼,冷聲說道,「你們緣分早斷,若你再糾纏不休,我便不客氣了。」

「你有客氣過嗎?自……」弒瞪大眼睛,故作驚訝。

「不要吵!」一聲略帶怒氣的聲音打斷了兩人的爭吵,此時的絳安已從夢中轉醒,坐起了身,仍帶睡意的面容上有著顯見的不滿,而後看見兩人皆看著自己,不由得一愣,睡意全消,「大哥你怎麼在這?」

「我來叫你起床。」靜熙望向絳安,雖仍蹙著眉,但神情已然緩和許多,不再冰冷,「祈君也說了,你這樣晚上會睡不著,最好別再睡了。去洗漱一下,一起用早飯。」

「別再睡了?他現……」弒睜大了眼,這次是真的驚訝,但不待祂說完,絳安便握住了祂的手,引去了祂的注意。

「怎麼了?」靜熙眉一蹙,直覺這話有些不對,卻遲遲等不到下文,讓他不得不追問。

「弒哥哥不把我放開的話,我下不了床呢。」絳安輕輕垂下眼,語氣似困擾又似撒嬌,那軟綿綿的姿態像極了無害的幼獸,足以令多數人心生憐愛。

弒原先擱在絳安腰間的手並未因絳安醒來而有所收斂,反倒因為毋須再顧及是否會攪擾了絳安,而更加肆無忌憚的收緊了手,幾乎要把絳安整個人貼在自己的身上。

絳安的話成功引起了靜熙的注意,靜熙將目光移到了那隻還攬在自家弟弟腰間的手上,眼神也在瞬間有了變化。

就彷彿是在打量著砧板上的魚肉,估量著應當如何將那隻騷擾自家弟弟的鹹豬手剁碎料理。

「你知道該怎麼做。」弒輕笑,神情愉快,「那件事也是,若想我保守秘密,就該給我一點封口費。」

「胡說八道些什麼!」靜熙瞪向弒,滿臉不爽。

竟然在他面前勒索他小弟,是當他死了嗎?

「哎,大哥在吶。」絳安偏頭輕笑,顯然認為這有失妥當,「弒不怕我的大哥生氣?」

「無所謂,反正他光是看到我就不高興。」弒望著絳安,神色越發愉悅。

靜熙眉間的皺紋已經深到可以夾死一隻蚊子了。

敢情現在是真把他當背景了嗎?

「我警告過你了。」絳安露出了笑容,不再推拒,他本就是唯恐天下不亂的性子,所有的乖順守禮都僅是鏡花水月的假象罷了。

絳安傾身,親吻弒的側臉,然後回身,動作自然得像是做過了無數次,早已習慣成自然,「放開我吧,我還要去吃早飯呢!」

「要親就應該親這。」弒撐起身,在絳安的唇上輕啄了一下,隨後倒也沒再多糾纏的放了手,「聽你說的,食物比我重要嗎?」

「民以食為天,且一日之計在於晨,所以早餐很重要。」絳安起身下床,然後一臉認真的回望,「弒哥哥不會跑,可早飯是會涼的,自然是食物重要。」

「快去吧,父親正在等你,小妹也是。」靜熙開口,打斷了張口欲言的弒,他走到絳安身旁,很自然的拿出了隨身的手帕,用手帕使勁的擦了絳安的唇好一會兒。

「好~」即使唇被擦得豔紅似血、又痛又麻,絳安還是對靜熙燦然一笑,給了靜熙一個擁抱,很聽話的出了房間。

待絳安離開了房間,靜熙將視線轉向弒,弒也慢騰騰的將放在門板上的視線移向房中除祂僅存的那人。

四目相交。

靜熙手微抬,身後的空氣像是裂開了一般,出現了一個漆黑無光的裂口,數條鐵鍊從中射出,把弒打下床,也捆住了弒的手腳。

「哎呀,玩這麼重口味的嗎?」弒挑眉,即使被打下床、被用鐵鍊捆綁,也依舊那般好整以暇,甚至戲謔的吹了個口哨「你的寶貝弟弟知道你是這樣的一個大哥嗎?」

「閉嘴。早說了他不是你可以動的人,你竟然還對他毛手毛腳。」靜熙面無表情,但任誰都能感受出他話語中的冰冷與強烈的怒火,「你真當我不敢向你動手嗎?」

「你和我是『天道』同時造出的,雖說沒有一點相似,但好歹也是雙生兄弟。」弒露出了笑容,滿臉的不在乎,有恃無恐,「本是同根生,相煎何太急?」

「誰和你是兄弟?」靜熙的語氣越發冰冷,眼中升起了厭惡,「我的兄弟從來就只有一個,而你竟敢在我面前輕薄他,不知死活。」

「你如今不過是一介人類,封去了幾乎所有的權能,與此刻的我沒有多少區別。」弒瞇了瞇眼,身為神王,就算是有名無實,祂也無懼下界的王,「如今的你不可能為了教訓我,放棄這世為人的時間,你有無法割捨的人。」

「祈君、絳安、思寧都是我的人,他們你一個都別想碰。」靜熙看著弒,嗓音染上了殺意,「你若是敢動他們,我這世雖奈何不了你,待我回歸,便是你消散天地之時。」

他的溫柔從來都吝於給予(家人以外的)他人,而對這世的他來說,家人便是他的逆鱗,觸者即死。

「你這樣一點也不公平。」弒蹙起眉,輕嘆了口氣。

這人永遠都是那麼的霸道,不講情面,如今的祂為了留在那人的身邊,也只能低頭,委屈求全,只因祂知道,那人的選擇定會與這人一般。

祂是知道的,若要在他們之間做出選擇,那人定會選擇家人,因為『家人』是那人除了『初戀』以外,最深沉的執念。(即便算上了,也是如此。

「世間本就沒有『公平』這回事。」靜熙緩緩垂下眼,「你要是再敢輕薄我的人,我就直接把你扔出這個家。」

 

 

「哎,小安,你大哥呢?」祈君眨了眨眼,不明白明明是自家大兒子去叫人,怎麼回來的只有自家小兒子。

這就是所謂的等價交換嗎?一個換一個?

「大哥很快就來,他要我先來吃早飯。」絳安逕自拉開思寧身旁的椅子坐下,顯然知道自家父親身旁的位置早已有人,「早飯食粥?」

絳安看著桌上的幾盤小菜及正中央的一鍋白粥,不由得感嘆自家大哥真的是在他們的伙食上費了很大的心思,為了不讓他們吃膩,總是不斷的變化著花樣,就算是白粥,搭配的小菜也每次都不一樣。

「今天的煎蛋很好吃喔!」思寧十分主動的拿起了絳安桌前的空碗,把粥舀進碗裡舀了個八分滿,再推到絳安的面前,又挾了塊厚煎蛋添進碗裡。

在自家小妹滿是期待的目光下,絳安端起了碗,拿起手邊的木筷,挾起碗裡的厚煎蛋。

雖然厚煎蛋被粥水浸濕,但那焦黃的色澤及厚實的質感依舊十分吸引人,他將煎蛋塞進嘴裡,仔細咀嚼後吞下,末了又喝了口白粥。

「好吃嗎?」思寧直直的望著自家二哥,視線一直沒移開過,認真的注意著對方的反應。

「很好吃喔,這煎蛋是小思做的吧?」絳安放下碗,筷子平放碗上,望向思寧,露出了溫柔的笑容,「小思的手藝進步了呢。」

「二哥怎麼知道知道煎蛋是小思做的?」思寧又是高興又是疑惑,態度不由得扭捏了起來,「小思做的煎蛋還是沒辦法像大哥的一樣嗎?」

思寧垂下眉,神色有些沮喪。

「因為小思口味偏甜,做出來的自然比大哥的要甜些許。」絳安輕笑,摸了摸思寧的頭,「但小思的煎蛋也做得很好吃,不輸大哥呢!」

思寧因著絳安的話重展笑顏,一掃方才的消沉,神采飛揚的模樣使絳安唇角的弧度又上揚了些許。

「小安,你這幾天怎麼老是在睡覺?」對桌的祈君望著自家小兒子與么女和樂融融的畫面,寬慰之餘亦浮起了被忽略的絲絲哀怨,「還把門鎖上了。」

他回家最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家小包子揉進懷裡,揣個三天三夜不放手,結果一到家門口就被自家大兒子罰跪,進了家門又見自家小包子已被同行友人先一步抱在懷裡,之後他家小兒子又總關在房裡睡大覺,他一直無法如願把自家小兒子攬進懷裡。

「我喜歡嘛!」絳安眨了眨眼,睫毛搧啊搧的,像蝴蝶的翅膀輕拍,讓祈君有些心癢,很想狠狠的親吻那在他面前故作無辜的孩子,「而且家裡來了客人,把門鎖上比較好,不然門一開,裡頭的人卻在呼呼大睡,那不顯得呼呼大睡的我很沒禮貌嗎?」

雖然鎖了門之後,真正擋下的只有他的家人,(不管是他的父親,還是他的大哥,都是很尊重個人隱私的。)但他打從一開始,防的就不是別人。

「小安,別老是睡覺,睡太多對身體也不好。」祈君感覺非常哀怨,自己在絳安心中的排位竟在睡覺之後,「一年不見,如今父親我回了家,你難道不表示一下嗎?」

「我並不是對父親你的歸來無動於衷,只是最近的天氣實在太舒服,讓人想睡得緊。」絳安輕笑,提起筷子,隨意的攪了幾下白粥,「而且,父親歸家,大哥很歡喜,我也不好意思插在你們之間。」

「這有什麼好不好意思的?」祈君眨了眨眼,無法理解這話的意思,「你的大哥心眼可沒這麼小,會和你計較這些。」

「我知道大哥對我極好,對我也很是寬容……哎,父親你真是不解風情。」絳安伸手挾了一塊醃蘿蔔,塞進嘴裡,咬得咔嘣響,他吃得文靜,飯時閉口不言,規矩良好,嚥下後才又言語,「我只是想大哥和父親多相處些時日,畢竟大哥比較忙,而我在家閒著沒事,可以晚些。」

「父親如今回了家,之後我倆有好些時日須朝夕相對,我這不是怕父親看久了厭煩嗎?」絳安垂眼吃著小菜,偏又喜歡輕含筷尾,彷彿親吻一般,使得仍帶幾分青澀的眉眼竟多了幾分嫵媚,讓祈君不禁心裡感嘆自家小兒子果然是越大越妖孽。

「早說了我不會厭棄你,你怎麼就是不信呢?」祈君忍不住憂愁,自家小兒子老不把他的話放在心上,一腔情意淨成了耳邊風。

「我這不就是因為喜歡父親,才會如此擔憂嗎?」絳安停下吃食,抬頭瞅了祈君一眼,怨嗔道,彷彿受了委屈的小媳婦,「誰讓人心易變,天心難測,朝秦暮楚總是屢見不鮮……再者,父親你老是說話不算話,說好的禮物呢?」

「唔……」祈君無語凝噎,敢情這幾日不理他,是因為他忘了帶禮物回家嗎?

「對呀!父親明明說要帶禮物回來的!」原本在一旁聽得似懂非懂的思寧這會也插了進來。

禮物一事是她與祈君約好的,只是她這幾日因得知中秋節會放假,整個人興奮得緊,才會完全忘了這件事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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月夕.封.jpg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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