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真是不好意思呢,竟然得拜託您替我們建房子。」祈君眨了眨他那雙紫晶般的漂亮眸子,笑得溫文儒雅,「謝謝您。」

「這不算什麼,好歹我也是這塊地域的神祇,在自己的轄域中蓋棟房子不過是反掌之勞,沒什麼好謝的。」老人和藹的笑了笑,這一笑使得臉上的笑紋與魚尾紋尤為深刻明顯,「我才該謝謝您,要不是您當時出手相助,我可沒法如願與人類生活。」

老人慨嘆,其中帶著滿足。

祂喜愛人類,祂一直想著即使一次也好,如果祂能在人類社會中以人類之身生活一段時日,那會是多麼愉快事?

祂喜愛人類,人類的喜怒哀樂、愛恨嗔癡總令祂驚嘆,那千變萬化神情和心思令祂這存在已久的神祇興會淋漓,不管是人類光明溫暖的面向,或是黑暗狡詐的面貌,祂都覺得有趣,很想進入其中,親身經歷一番。

祂在眾多的自然之神中算是個異類,畢竟祂對人類的癡迷近乎狂熱,是其他的自然神祇不能理解的。

「再說,我可不敢怠慢那位大人。」老人收起來了感慨的神色,肅起臉,眼中流露著敬畏之情,「那位大人存在的時間比我更加長遠,天地未明之時便應天道而生,為護天道而存。」

「嗯……」祈君眨了眨眼,笑容明媚,「我知道,他是個好孩子。」

老人一頓,望向祈君,眉頭皺了起來,嘶啞的嗓音帶著一絲嘆息,「祂不可能伴您終老,切莫陷得太深了。」

「您在說什麼呢?」祈君笑道,明白老人言之所指,卻裝作不明瞭,未因老人的話語而有所動搖。

「您曾有恩於我,我實不忍見您將來悲苦。」老人輕嘆,祂看過太多的人類,祂知道,祈君重視自己的孩子,勝過一切,「我雖無與您相同,可看見未來的雙眼,但我看得出,你的其中二子,命皆不長。」

祈君微微笑,望向正在打地基的工人,那房子的設計圖是他親手畫的,這個家他希冀太久了,即使閉著眼,他也能描繪出那個他們的“家”。

「您可別做傻事。」老人幽幽的轉開了視線,祂明白此人不若外貌那般柔順,實是多說無益,但仍舊忍不住規勸,「您和您的孩子一樣,都不是長壽的命,您應該好好的享受此生為人的種種,才不會將來遺憾。」

「您說笑了,對您而言,人類的百年也不過是須臾,自然不覺得人類長壽。」祈君望著忙碌的工人,笑容柔和,宛若冬陽,「人類的年歲本就無法與山川自然相比。」

老人張口欲言,最後卻什麼也沒說出口,只是喟然長嘆。

 

 

「靜熙~」就在靜熙正在洗手做羹湯,為弟妹做晚飯時,祈君的聲音自他的身後響起,光聽聲音就可以知道來人的心情很好。

靜熙默默的看著手中的菜刀數秒,嘆了口氣,放下之後轉身望向朝他跳來的祈君。

「我們的家開始蓋了呢~」祈君跳到他的面前,將他一把抱起,歡樂的轉圈圈。

「放我下來!」靜熙的臉瞬間爆紅,他掐住祈君的脖子,整個人惱羞成怒。

他的自尊心使得他完全無法接受自己已經14歲了,卻仍被祈君抱起來轉圈圈,而且後者明明看起來比他還柔弱,抱起他來轉圈的動作起來卻十分輕鬆的樣子,實在太打擊人了。

「咳!嗯……靜、靜熙!會死!」

「我不會死!你才會!放我下來!現在!」

祈君把靜熙放了下來,靜熙放開了掐住祈君脖子的手,冷眼看祈君在那邊咳。

他當然不可能真的掐死祈君,但祈君老是不按牌理出牌,有些行為讓他深感困擾,最簡單的制止方式就是暴力解決,不然祈君太過不安分,最後麻煩的還是他。

「靜熙,我們的家開始建了喔!」祈君咳了一會兒,總算是恢復了聲帶的作用,他輕撫著脖子,笑容燦爛,彷彿此刻的他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一般。

「家……」靜熙看著祈君幸福的笑臉,有些恍惚,一時有些分不清自己是否處於現實之中。

他偶爾會有這種感覺,應該說,自從他遇上祈君和絳安,成為了他們雲家的一份子之後,就時常有這樣的念頭。

會不會他根本就沒有遇上祈君和絳安,也未遇見嵋岭,這一切不過是場夢?只要他一睜眼,他就又會回到那陰暗的空間,冰冷、沒有陽光,偶爾才有、根本止不了饑餓的食物——而給予他這些的那個人也還在,心情不好的時候就對他拳打腳踢,心情好的時候……

「靜熙?」

祈君的聲音將他從不好的回憶中拉了出來,他看著祈君那帶了點擔憂與困惑的面容,心底燃起了絲絲暖意。

他很慶幸他能遇見祈君,如果這樣的幸福只是場夢,那他情願就這樣沉淪,不要醒來。

「要蓋多久?」

「嗯,大概要到初秋才會完工吧?畢竟只有一層樓,很快。」祈君笑道,牽起靜熙的手,「還要找你去看傢俱呢,等到可以入住,靜熙也早已是高中生了呢。」

靜熙的唇邊也勾起了淡淡的笑,他的目光下移,看見祈君頸上的紅痕,眉頭忍不住蹙了起來,笑容隨之消散,心中忍不住升起心疼與愧疚的情緒。

他原以為祈君那樣咳是裝的,祈君總是喜歡與他玩鬧,不曾想過他是真的傷了對方。

他剛才沒控制好情緒,太過激動,雖說他是想讓祈君安分一點,但他著實掐得太用力了——面對祈君,他總難以自持,力道拿捏也就失了準。 

他眼神一黯,抽回了自己的雙手,沒有理會祈君探詢的目光,逕自的擁住祈君,他閉上眼,感受對方身上的溫暖,以及那屬於祈君的,若有似無的淡淡馨香。

他無意傷害祈君,只是祈君對他而言是特別的,只要和祈君有關,他便難以自制,他不願祈君受到傷害,然而他卻成了傷害他的人,不管理由是什麼。

或許也因為他流著施暴者的血液,有著與她相同的殘暴因子;又或許是因他孩提時期所受到的潛移默化,他才會施暴施得那麼順手。

他感到有些不安,他不願如此,小打小鬧是好的,他不在意,可他擔心他將來會不會因為克制不住自己,而傷害了自己重要的人。

尤其隨著年歲的增長,他的力氣慢慢的變大,甚至比許多有在鍛練的同齡人要大——這讓他不禁思考他這是不是所謂的怪力,也不知道他成年之後的力氣會大到怎樣的地步。  

「靜熙?」祈君的聲音聽起來極為困惑,只是他並不想解釋什麼,不想告訴對方他此刻紛亂的思緒。

他抱著祈君,只希望時間可以靜止,停留在此刻,他不想思考、也不想放開這份溫暖。

祈君垂下眼,紫眸中閃過一抹憐惜,他輕輕一嘆,閉上了眼,回抱住靜熙,他的動作小心翼翼,彷彿摟在懷中的,是一個一碰即碎的寶物。

雖然祈君不想打斷自家大兒子難得的撒嬌,但他覺得他有必要提醒靜熙,以免事後又被掐。

「靜熙,你在煮什麼嗎?」他好像聞到燒焦味了……   

抱著他的身體一僵,他的大兒子放開了抱著他的手,急急忙忙的奔回廚房,去處理被忽略許久的晚餐。

 

 

吃著豐盛的晚飯,祈君看著吃得開心的兩個小的,露出了溫柔的笑容,然後他望向他的大兒子,忍不住失笑。

「靜熙,不過是條魚燒焦了,用不著那麼在意吧?」看著宛如烏雲密布,連黑氣都要具象化了的靜熙,祈君出聲安慰。

「閉嘴,都是你害的。」靜熙表情冷峻的挾了塊肉送進嘴裡,撕咬的力道彷彿是在咬仇人一樣,讓祈君看了莫名肉痛,「我才沒有在意。」

明明就很在意……

「那我該怎麼補償你呢?靜熙。」祈君放下碗筷,收起了唇邊的笑意,清澈的紫眸看起來十分認真。

「……吃你的飯,不要開玩笑。」靜熙瞪了祈君一眼,繼續吃他的飯。

「不然我們今天晚上一起洗好了,我幫靜熙刷背。」祈君偏了偏頭,燦然一笑,「我們好久沒一起洗了,應該是從靜熙13歲以後就沒有過了吧?」

「不需要!我可以自己洗!」靜熙被嗆了一下,很快的放下手中的碗筷,有些激動的漲紅了臉,「我已經快15歲了!不要老是把我當孩子看!」

「靜熙,就算你長大了,你也依然是我的孩子啊。」祈君真摯的說道。

「……我不是那個意思。」靜熙望著祈君,紅褐色的眸子顯得幽深,裡頭所蘊藏的情緒很是複雜,「而且這兩者之間一點關聯也沒有。」

如果再早個幾年,他聽到這句話,他會覺得感動,對祈君的這份情誼由衷的感到喜悅,但現在……

「嘛,不需要害羞,反正都看過了啊~」祈君笑道,笑容有點像菜市場老是想介紹女孩子給他認識的大媽,帶著曖昧與一種對年輕人扭捏的不以為然,讓他有種被小看的感覺,很想揍人。

「我不是害羞!不要就是不要,你說再多也沒用。」靜熙瞪著祈君,如果目光可以殺人,那祈君肯定已經死上數千次了。

「唔嗯……」

「不是說是補償我嗎?既然是補償我的,那也要是我想要的才行吧?」靜熙挑了挑眉,用的雖是問句,但語氣卻是不容置疑的。

「嗯,那靜熙想要什麼呢?只要是父親我能給的,我就給你。」祈君低眉沉思了一會兒,將視線移回靜熙的臉上,這讓靜熙有些不自在。

「……我們一定要在吃飯的時候談這個嗎?」靜熙沉下臉,原本在一旁玩鬧兼吃飯的弟妹不知何時已經齊齊轉向他們,兩雙圓溜溜的大眼中盈滿了好奇的看著他們,「還讓不讓人好好吃飯了?」 

「嗯……好吧,那就欠你一次,你想到再告訴我吧。」祈君笑道,拿起碗筷,繼續吃晚餐,態度自然得好像沒有過方才的對話。

弟妹也重新把注意放回了晚餐上。

「……」靜熙深深的看了祈君一眼,也拿起碗筷,繼續被打斷的晚餐。

只不過這頓晚餐他實在是吃得有些食不知味。

 

 

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

居所·封.jpg

arrow
arrow
    全站熱搜

    言亦臣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1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