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們一起在下界生活了兩百多年,直到那人轉世,成為了他雙生姐姐與好友的後人。

泠商這世的父母在一次斬妖除魔的任務中雙亡,當時的泠商不過3歲,便由其大伯養著。

而泠商的大伯與伯母雖已有一兒一女,卻將泠商視若親子,待泠商極好。

『父親,我這世名叫雲輕琉。』那人蹲在池邊,捧著自己的小臉,望著祂在池中的投影,『當然,你若想繼續叫我泠商,亦無不可。』

祂沒有讓泠商喝下忘川之水,雖然道者若是修為到了一定的程度,即便喝下忘川之水,也能保有大半的記憶,但祂還是沒讓那人喝下,私心想要那人完整的記得前塵往事,記得祂。

「那我還是叫你泠商。」祂看著那人如今不過4歲,白白軟軟的樣子,不禁想起之前那人常從留國買回來的,一種名叫“包子”的點心,祂實在很想把眼前的孩子揣到懷裡,狠狠的親上幾口,可惜他們相隔遙遠,可看不可摸,「泠商,你現在這個樣子好可愛。」

他們初見之時,泠商已年近弱冠,祂錯過了那人的兒時與年少,一直很是遺憾,而如今得償所願,看見那人孩童時的模樣,讓祂不免由衷的感到喜悅,心裡漲漲的,說不出的滿足。

『哎哎,父親不嫌棄就好。』雲輕琉咯咯輕笑,淺淡的笑顏很是可愛,『話又說回來,雖然泠商也好,輕琉也罷,兩個都是我,可為什麼父親不想喚我的新名呢?不覺得那樣比較新鮮嗎?』

「……可我想叫你泠商。」祂蹙起了眉,不太知道應該如何表達自己的意思,「我就是想叫你泠商。」

祂認識那人兩百多年,早已經習慣叫那人做“泠商”了,就算那人轉世,容貌姓名與過去已然不同,祂也不想改。

再者,如今會稱那人為泠商的只剩自己,也就顯得自己要更特別些。

『好好好,泠商就泠商。』那人笑瞇了眼,像隻偷腥的貓兒一般,笑得祂心癢,恨不得把那笑得一臉蔫壞的人兒揉進懷裡,『你喜歡就好。』

 

 

這世的泠商先天不良,打從娘胎出生便身子不好,即便有家人後天努力調養,也架不住那人喜歡亂來的性格,成效小得可憐。

雖然那人還是一樣喜歡鬧騰,但伴隨而來的,三不五時的吐血和昏厥,卻總是嚇壞身旁的人,即使那人喜歡熱鬧,也不得不被關心著他的家人強制在屋裡休養。

『父親,大伯母生了個孩子。』那人不過10歲,可那微彎的眉眼看起來卻很是溫柔,那份溫柔不似一個兄長,反倒更像一個慈祥的長者,『是個男孩子,大伯說,想將他過繼到我生父的名下,以後我便是他的哥哥了。』

「你看起來很高興,泠商。」祂微笑,看著那人滿心歡喜,在為其高興之餘,心裡亦有些失落。

祂忍不住有些嫉妒那人的弟弟,不必做任何事,只一出生便能得到那人的喜愛。

『我是很高興,畢竟那是我雲家的孩子。』那人笑瞇了眼,那雙眼就像兩彎月牙一樣,閃著動人的神采,『上輩子的雲家就我和姊姊兩個孩子,後來我也沒結婚生子便死了,儘管如此,雲家終究還是承繼了下來,沒在我們那代斷掉……這世的我不僅還是雲家的人,雲家的人口也蓬勃了起來,我自然是高興的。』

「你很重視你的雲家,泠商。」祂怔怔的看著那人溫柔繾綣的模樣,即使那人此時仍是孩子的模樣,祂也覺得那人很是好看,且再沒有人能比那人更好看了。

『因為我愛他們啊。』泠商溫柔的說道,美麗的紫眸中滿是對故人的懷念,『他們不僅流著與我相連的血脈,也是我上一世最重要的兩個人遺留下來的寶物。』

祂默然,聽出了話中的珍重,似乎感覺到了泠商所說的『愛』的份量,那是與單純的喜歡不同的,更為沉重、強烈的情感,是祂不甚明白的。

看著泠商懷念又溫柔的眼神,祂久違的感覺到了寂寞,因為那人心中所想的,是一段與祂無關的回憶。

『我也愛你喔,父親。』似是感覺到了祂的落寞,那人伸出手,像是想撫上祂的臉,手心輕貼在水面之上,『你愛我嗎?』

「我不知道。」祂忍不住也伸出了手,貼上那人手心的映像,即便他們相隔遙遠,即使再怎麼伸出手,也無法觸碰到對方,祂還是下意識的想要更貼近那個人,「我不懂什麼是愛,可我想,我很喜歡你,泠商。」

『那就足夠了。』那人笑得燦爛奪目,宛如夜空中驟然綻放的煙花,彷彿整個世界都跟著明媚了起來,『父親不懂也沒關係,由我來愛你便足矣。』

 

 

祂看著那人為人兄長,把自己的堂弟當作親弟一般的寵愛著,而那人的堂弟亦是深深的仰慕、敬愛著那人。

祂看著他們感情融洽,看見那人的堂弟總是像條小尾巴一般的跟著那人,不論那人去哪。

祂有些不愉,只因那人的時間被占去,只要有那人的堂弟在,祂就無法和那人說話,只能在一邊看著他們交流情感、兄弟情深。

一次泠商以身體不適為由,拒絕一切探訪,也讓伺候他的下人都退下,其實為的是要和祂通話,他們那時已有好一陣子沒有好好的面對面說話了。

當祂聽得興致正高,那人的堂弟突然的闖了進來。

雖然那人手一揮,即時斷了和祂的聯繫,沒讓來人察覺到祂的存在,但祂仍能看見那邊的情景,看見那人被自己的堂弟撲抱住,看見那人用著略帶無奈的寵溺目光,看著在其懷中笑容滿面的孩子。

祂對那人的堂弟很是氣憤,祂好不容易可以和那人聊天,卻被其打斷。

而祂更多的感覺是嫉妒,那人離祂太遠,祂無法觸及,但那人的堂弟卻可以輕易的與那人親近,輕易的擁抱住那個人。

祂不喜歡那人的堂弟,感覺自己肯定與其犯沖,如若不然,自己怎會一看見那個與泠商長相有幾分相似的小孩子,便滿心的膈應不快?

那人的堂弟名叫雲楓旒,13歲,而泠商大他10歲,已經是23歲了,從當初那個說自己要有弟弟了的軟糯小包子,長成了一位溫潤如玉的翩翩佳公子。

泠商那年紀本該早已娶親生子,可那人卻以“自己身子太弱,不想耽誤別人家姑娘”為由,拒絕與人拜堂成親。

『輕琉哥哥,我要下山去歷練了。』祂看著水面,看見泠商懷中的雲楓旒抬起頭,巴巴的望著那人,目光閃閃發亮,『阿爹阿娘說,如果你願意,可以和我一同下山去玩樂散心。』

雲家自泠商雙生姐姐的孫子那代起,便不再承繼過去祖宗出仕當官的意念,反倒是尋了座山住下,修習泠商留下的道術篇籍,幾百年過去,竟成了一個修道世家,也有了許多過去沒有的規矩。

但凡家中修士,13歲便要接受家中指派的任務,下山歷練,任務完成,方可獨當一面,也算是雲家的成人禮。

而這世的泠商身子太差,便沒有接受家中指派,下山歷練,只是和家中那些無法修道的人一般,草草的辦了個成人禮,也因為那人身子太弱,故而從沒離開過雲家的地域,沒有下過那座山。

『阿楓,你應該知道,義父義母想我陪你下山,定會要我管你,若我陪你下山,你便不能自由自在的玩了。』祂看見泠商輕笑,伸手在雲楓旒的額上輕彈了下,『況且他們應該也只是與你說笑的,畢竟若是讓長輩跟著,那這歷練便會失去了原有的意義。』

『輕琉哥哥不能和我一起下山去嗎?若是輕琉哥哥,我不介意被管束。』雲楓旒看泠商只是笑而不語,知道這是不會與他同去,不禁露出了失望的表情,看著泠商的目光滿是依戀不捨,『那我不就好一段時間都見不到輕琉哥哥了嗎?』

『阿楓,我在家裡等著你回來。』泠商摸了摸雲楓旒的頭,語氣很是溫柔,『雖然我不能陪你出去,但你若是在山下看見了什麼特別的事物,聽見了什麼有趣的軼聞,記得回來與我分享。』

『嗯。』

祂看著雲楓旒燦爛的笑容,覺得他家的泠商真厲害,不過三言兩語,就把人給哄好了。

看著他們倆的互動,又想到他們方才的對話,祂心裡不禁歡喜,泠商的堂弟下山歷練,泠商便有更多的時間陪祂說話了。

就這樣,在雲楓旒下山的時日裡,泠商大多時間都在與祂說話,偶爾祂也會看見泠商發楞,即使那人不說,祂也是知道的,那人在擔心其出門在外的堂弟。

 

 

雲楓旒一去便是兩年,回到雲家時已然是十五歲。

許是經歷了一些事,祂感覺對方似乎更成熟了些,這成熟的不單是相貌,更多的是心理層面,祂發現那人的堂弟不再總是綻放笑顏,內斂了許多,只有在面對自己的父母、兄姊,還有泠商的時候,才會像那個曾經的孩子一般,笑得天真純粹。

祂發現,雲楓旒對泠商的依戀似乎隨著時間的推移,越發的深刻,總是一得空便往泠商這跑,一有事便來商量、一有委屈便來傾訴、一有趣事便來分享,同泠商的關係,甚至比和自己同父同母的兄姊還親。

祂又是驕傲又是鬱悶,驕傲的是自己的兒子受人如此喜愛,鬱悶的是自己的兒子被人這般霸佔,祂如今不僅是無法碰觸,還無法與其說上一句話,感覺真是不能再不好了。

祂忍不住向泠商抱怨,泠商卻只是淡淡的笑了笑。

『這樣的情況不會維持太久的。』泠商輕輕的說著,輕垂眼簾,掩去那雙漂亮眼眸中所含的情緒。

又過了段時日,那人的堂弟果然如那人所言,不再時常來找,祂雖然高興,卻不免為此疑惑。

『阿楓有了喜歡的姑娘,自然不會再時常往我這跑。』那人趴臥在池邊,瞇了瞇那雙紫晶般的雙眼,似是因為灑在身上的陽光和煦溫暖,而有些昏昏欲睡,『對一個十幾歲,懷春之情方興未艾的少年而言,兄弟又怎比得上自己的心儀之人呢?』

祂明白了,也就是俗稱的見色忘義。

『父親。』那人伸出手,彷彿是想觸碰祂一般,卻堪堪停留在半空,便又垂下了手。

「怎麼了?」祂看著泠商,極難得看見那人這般欲言又止。

『也沒什麼。』那人垂下眼簾,唇一勾,撐起了一抹微笑,『我只是在想,我很快,就能不再透過媒介,和你直接面對面了。』

祂一愣,想起泠商這世的身子不好,且隨著時間的推移,這情況非但沒有改善,還每況愈下,而祂總是被眼前人燦爛明媚的笑顏,與富含朝氣活力的言行所影響,自然而然的忘了這一點。

那人的面容因缺少了血色,蒼白得透明,沒被衣物掩住的肌膚也因為長期缺乏日曬,顏色幾近死白,若是閉上眼,一動不動,整個人就像隨時會斷氣一樣,那副病態看起來脆弱不已,卻又惹人憐愛。

祂仔細的端詳著那人的臉龐,越看越難過,祂感覺自己的心就像是被針密密的紮著,說不出的疼。

祂與泠商相處了幾百年,知道泠商最喜歡到處亂跑,哪裡熱鬧哪裡湊,最不喜歡的便是長時間的獨自待在一處。

然這世的泠商卻被囚在一副孱弱的身體裡,只能長久的居於一處,而過去與泠商感情極好,總是黏著泠商不放的那位堂弟,也不再時常過來看泠商。

祂知道泠商的大伯一家都待泠商極好,他們都重視泠商、深愛著泠商,可是他們卻沒有太多的時間陪伴泠商。

如今能時常和那人說話的,也就只剩祂了。

「你感到寂寞了嗎?泠商。」祂看著那人,很想將那人用力的抱入懷中,只是祂辦不到,終究只能緊緊的握住手,抑住胸中的那份激蕩。

『或許是吧……』那人低低的說著,輕輕的笑了笑,不再說什麼,只是偏頭哼起了小曲。

祂看那人低眉順目,輕哼著小曲,模樣說不出的溫婉祥和,讓祂很是喜歡。

「我想念我們在下界一起生活的那段時日,我喜歡和你在一起,泠商。」祂總覺得,每當自己看著那人,便怎麼也止不住心中的喜愛,藏不住想說的話語,「可是我不喜歡看見你死,不想看到你年華正茂便死去,我希望你能活越久越好,最好活到頭髮斑白,壽終正寢。」

祂感覺自己很矛盾,既想這人一直陪在祂的身邊,又不希望這人再一次死去。

這人上一世的死帶給了祂不小的震撼,讓祂感到無比的心疼。

祂希望看見這人幸福,希望看見這人體會凡人的天倫之樂,而不是連一絲烏髮都未染上霜白,便在盛年之時淒慘死去。

『人自出生,便向著死亡,沒有例外,只分早晚,我能活多久,也不是我能自行決定的。』歌聲停下,那人抬眼看祂,紫晶般的眸中滿是無奈與寵溺,『你是下界的神祇,又看管著轉生臺,早看慣了生死,該是最清楚這些的,不是嗎?』

「那不一樣。」祂深深的蹙起了眉,不同意那人的說法,「那些人不是你。」

祂是看慣了生死,可祂看慣的是別人的生死,而這人在祂心裡從來與他人不同。

『可是父親,這事終究不是我能決定的,與我多說無益。』泠商朱唇含笑,看著祂的眼神越發柔和,像是在面對一個無理取鬧的孩子一般,耐心說著安撫的話語,『我也只是預先看見了結果,想知會你一聲,讓你為我們即將再聚高興高興而已。』

『我卻不曾想過你會是這般反應,你嘴上說著想念與我共渡的時光,卻又希冀我別那麼早與你再聚,其實是嫌棄我的吧?』泠商眨了眨眼,故做委屈。

「我沒有嫌棄你,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的。」明明知道祂想說的是什麼,卻偏偏故意曲解祂的意思,實在可惡 。

『你若是不說,我如何能明白呢?父親。』那人偏了偏頭,似乎是覺得戲弄祂很有趣一般,笑得燦爛,古靈精怪的模樣可愛得可惡,『我又不是你肚子裡的蟲蟲。』

「我說不過你,泠商。」祂有些懊惱,除了泠商,祂甚少與他人交流,常常詞不達意,每次泠商隨意說個幾句便能輕易使祂噎住,明明覺得不對,卻總無法反駁,讓祂深切的感受到言語表達的重要性,「我不知道怎麼說,但我真沒有嫌棄你的意思,你明明知道我很喜歡你。」

『哎哎,別生氣,你也知道我這人喜歡開玩笑。』那人笑得燦爛,看起來很是開懷,『我也很喜歡父親喔~』

祂忍不住輕嘆,感覺自己實在沒用,每次只要看到那人明媚的笑顏,即便那人作弄祂,祂也無法真的對那人生氣。

「……算了,或許這樣也好。」祂看著那人即使沐浴在陽光之中,依然蒼白的面容,只覺對方脆弱得就如同朝霧,隨時都會消散於天地之間,「到了下界,你就再也不會因為身體的緣故,屈於一處了。」

『可就算可以正常跑跳,父親你也不喜歡我到處跑啊。』泠商輕笑,調侃祂,『父親你總想我待在你的房裡,待在你的身邊,哪也不去。』

「你討厭的話,以後我也就不約束你,你想去哪就去哪。」祂微微低頭,垂著眼,有些悶悶,「只要你偶爾來找我就好了。」

雖然祂希望能隨時看見那人、碰觸到那人,卻也不願逼那人做他討厭的事,平白惹得那人厭惡。

『父親你說的這是什麼話啊?』那人眨了眨眼,刻意露出疑惑的表情,緊接著燦然一笑,『我這麼喜歡你,不過是區區等待,怎麼會討厭呢?』

「真的?」祂蹙起眉,有些質疑。

『真的。』那人笑彎了眉眼,笑顏看著很是溫柔動人,讓便是見慣了美人的祂都不禁看傻了眼,『只要足夠喜歡,再漫長的等待又有何妨?』

很久以後,祂才明白泠商此刻所言並非隨意的笑語,亦非刻意哄祂歡心的甜言蜜語,而是真心實意的在闡述著其畢生的執念。

 

 

在過去的幾百年裡,祂習慣了一回自己的房間便能看見泠商,泠商轉世後,祂一開房門,看見的只有空無一人的房間,再沒有個人笑著撲上來,歡迎祂回來。

這讓祂一時難以適應,總覺內心空蕩蕩的,因而忍不住時常丟下工作,到忘川邊去看那人,時間次數之頻繁,遠超過泠商第一世的時候。

曠工的時日長了,便累積了不少待改公文,祂明知道不能這般渾渾噩噩、棄自己的本分於不顧,可祂卻是無法自拔的陷落,仍舊一如既往的去找泠商。

祂看見那世的泠商身體狀況逐漸惡化,看見他的義父義母為了泠商外出尋醫,也看見那個從前與泠商親愛的孩子因著喜愛的女子,與泠商的關係開始變得惡劣……這一切的種種,也使得祂越發的放心不下泠商。

一次祂又想偷跑去忘川,卻被正好來遞送公文的同伴逮了個正著。

「小亓,你要去哪啊?」開口的女子一身灼人眼目的朱色華服,褐色的長髮用了支玉釵隨意盤起。

女子的面容大半被一塊上書了個墨色“判”字的白布遮去,只能見其下半臉。

即便看不見女子的全貌,從其露出的面容來看,依舊不難看出是位美人。

「判官!」祂一震,才剛想偷跑,去路便被堵住了,計畫還未實施便胎死腹中,「妳怎麼來了?」

「來替陛下送公文囉!」判官唇一彎,綻出了燦然笑意,並將手中的公文遞交給祂,「小亓你是想去哪裡嗎?看起來心不在焉的,你以前工作時可不會這樣,你近來公文遲交,陛下都開始關心你了……嗯嗯,這招好,學起來!」

「……判官,妳學這個做什麼?遲交公文又不是件好事。」祂有些無奈,眾位同伴中,就屬判官與祂交情最好,「而且妳是陛下的副手,妳不是說過,妳若遲交公文,會被陛下踩了又踩嗎?」

祂們交情最好,並不是說祂們倆的感情有多深厚,只是同伴裡就屬判官最為活潑健談自來熟,和誰都能處得不錯。

「小亓你別老叫我判官嘛~這樣多不親密啊!你可以叫我的名字,迦煌,也可以叫得可愛點,叫我迦迦呀!」判官先是嘟嘴,故做生氣,然後又癟了癟嘴,僅露出的下半張臉淋漓盡致的演繹著何謂惶恐,「啊啊啊!小亓你不說我還沒想到,要是我再遲交公文,陛下這次真的會踩斷我的脛骨啊啊啊啊啊啊啊!」

每次和判官說話,祂都深刻的覺得其面部表情變化得很是精彩,不僅變化迅速,還變化萬千。

「既然如此,迦迦妳還是趕緊回去批改公文吧!」祂忍不住被判官浮誇的表情逗笑,伸手輕輕的拍了拍判官的腦袋。

「嗚嗚,還是小亓你最療癒了!我要是和醫官說這個,醫官他肯定就只會在那邊幸災樂禍!」判官撲抱住,一點矜持也沒有的在祂的懷裡亂蹭。

「那也是因為你們要好,他知道妳不會因此討厭他。」祂摸了摸那顆在祂懷裡胡亂蹭著的腦袋,「好了,別玩了,不想遲交公文就趕緊回妳的綾綺殿去。」

「嗚嗚……我不想看公文!」

「別任性了,快些回去看吧!」

「……小亓,是我多心了嗎?你這樣子,好像是希望我快點離開似的。」判官一頓,從祂的懷裡抬起頭,與祂的臉正對著,雖然隔著塊布,看不見對方的表情,但祂知道對方此刻的表情嚴肅,也知道對方與祂相反,可以清楚看見祂的表情,「你是不是打算去哪裡?」

「……沒有啊。」祂僵了一下,隨即垂下眼,掩住其中的震動,唇一牽,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,「我能去哪裡?」

「嗯~下界能去的地方的確不多……」判官放開了抱住祂的手,噘著嘴,顯然也對此頗有微詞,「幽冥宮是陛下所在的地方,雖然景觀精緻典雅,但於內不可喧鬧,態度需莊嚴肅穆,衣著需莊重整齊……規矩太多。判堂、刑場、轉生台都與工事相干,也不可隨意嬉鬧。荒域則有妖獸邪魔橫行,凶險異常,不適合作為休閒散心的好去處……數來算去,最好的休閒所在,也只有陛下讓我負責管理的留國了。」

「留國……」祂蹙起了眉。

「對了,小亓沒去過留國吧?」判官偏了偏頭,「之前邀你去,你都不去,就是休息放鬆也不離開自己管轄的區域,跟陛下一樣工作狂。」

「留國是個什麼樣的地方?」祂對那個地方的了解並不多,那不是祂的轄區,因此祂並沒有多加關注,頂多就是知道那裡是人魂主要的聚集地。

後來因為泠商總愛跑去那裡,祂對留國的感覺便多了些莫名的敵意。

「嗯~因為那裡住的多是人魂,所以佈置的和人界差不多,還有各式各樣的街坊,就像人界的城鎮一樣,去那裡,也算是體驗一下人類的生活。」判官偏了偏頭,「畢竟我們不像上界那些傢伙那麼閒,能夠三不五時的就跑到人界玩耍。」

「人類的生活……為什麼會想體驗?」祂眨了眨眼,覺得這個想法很奇特,「當人類很麻煩吧?必須吃飯睡覺。」

「小亓,你不懂!人類是很有趣的生物,雖然生命短暫,卻生出了許多用來打發時間的娛樂和享受!這正是我們這些時間多的用不完的神祇所需要的!」判官搖頭晃腦的說道,「尤其那什麼賭坊啊、青樓的,我特別喜歡!」

「賭坊?青樓?」祂之前透過忘川看著泠商的時候,似乎也曾聽泠商的朋友提起過一兩次。

「賭坊就是玩骰子猜大小的地方,青樓就是有很多美人陪你玩的地方。」判官咧嘴一笑,明明看不見整張臉,可不知為何,祂總覺得對方的那笑容莫名的猥瑣,「你也知道,我最喜歡美人了!不管是男是女,只要是美人,我都喜歡!喜歡美人可不是你們男人的特權。」

「嗯……是嗎?」面對判官的這番言論,祂實在不知道該如何應答,只覺得要是泠商又來了下界,祂得把泠商藏好,以免被判官看見。

「雖然那些青樓裡的人魂不似神祇,個個都是絕色,但勝在性格柔順,玩樂的花樣又多,其中亦有姿色容貌可與神祇相媲美的美人。」判官偏了偏頭,面向祂,「如何?小亓想不想去見識一下?我可以做嚮導喔!」

「……不必了,我的公文還沒處理完呢。」祂搖了搖頭,於他而言,與其去那什麼奇怪的場所玩樂,還不如到忘川那和泠商聊天,即使無法碰觸,就是看著對方的笑容,祂也覺得無比的滿足。

「好吧,那我就不打擾你了。」判官嘟了嘟嘴,然後指向祂的桌子,「小亓,你的那些公文改完了嗎?」

「還沒。」

「那我明天可以拿到嗎?」

「……不可能。」看著已經累積了滿桌,甚至擺到桌下的公文堆,即使祂不休息,認真不偷懶的閱讀批改,也不可能一天解決。

「那麼,一個月呢?」判官偏了偏頭,「你的那些公文已經積一段時間了吧?難道你連看都還沒看過?」

「應該可以。」如果不去忘川那裡見泠商的話,祂應該改得完。

「那麼,我一個月後來拿,這樣你就不用多跑一趟了。」判官露出了笑容。

「……謝謝。」這下真的不能偷懶了。

 

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

前塵舊事(封).jpg

arrow
arrow
    全站熱搜

    言亦臣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