雲河宴是由母親養大的,許是因為他是父母的第一個孩子,他的母親傾注了大量的時間與精力在他的身上,她待他極好,甚至有些過度溺愛。

他並沒有因為母親的過度溺愛而變得驕縱,因為他總覺得他的母親像是在透過他看著別人,那種『無視』他本質的目光,時常會讓他莫名的感到害怕。

直到後來,他看見了母親珍藏的照片,知道了他長得和父親很像。

他是有父親的,且父親並沒有遭遇什麼天災人禍,十分健在,只是他的父親長年在外,他對父親的印象基本只來自母親收藏的照片,以及母親對其的描述。

他的母親總把他的父親形容成天底下最完美的男人,每當母親談到父親時,她便會褪去為人母的成穩,露出平日隱藏著的少女情思,滔滔不絕的將她的心上人說成天下第一偉岸的人物——這也不奇怪,畢竟母親和父親結婚時才14歲,正處於一個懷春之情方興未艾的時期。

他在很小的時候便知道了他的父母並不相愛——他的母親深愛著他的父親,然而他的父親卻不愛他的母親。

每次父親難得回雲家,母親便會扔下他不管,把所有的心神放在父親身上,可父親卻從來沒有對她笑過。

父親只在族中舉辦重要集會祭典時回家,他將心思全撲在修行歷練上,臉上總是帶著萬年不變的平靜,好似母親的繞指柔情、他們的父子親情都不能干擾他求道成仙的心,如同不染紅塵的仙人,可望而不可及。

他對於母親屢屢在父親面前碰壁一事其實沒太大的感覺。

即便是被當作父親的替代品,但他的母親待他極好是事實,可或許是他感情淡薄,他對自己的母親著實是喜歡不起來,有時還會因為母親的擁抱,產生生理上的厭惡。

他對父親更是沒什麼感覺,畢竟打他記事以來,他一年裡總見不到父親幾次,且大多時候他都只能遠遠的看著,無法和父親說上話,實質的接觸基本沒有。

他的父母是堂兄妹,由於雲家的血脈日漸稀薄,族中沒有修道天賦的子弟日漸增加,族中長老便在百年前定下了『不得與外姓通婚。』、『族裡同一代中最具修道天賦的男女須結為連理,孕育下一代。』等規定,父親與母親便是他們那一代最具天賦的修者,因此即便他們不相愛,他們也因為族規成為了夫妻,並且孕育了他。

 

 

在雲河宴5歲那年,母親懷孕了,懷了父親的孩子,他成為了哥哥,將有一個弟弟或是妹妹。

他的母親告訴他,若她懷的是『弟弟』,那『他』便會成為他將來競爭家主的重要助力;若她懷的是『妹妹』,那『她』便極可能是他未來的妻子。

在雲家以外的地方,近親結合是一件很奇怪的事,但這種事在雲家卻是稀鬆平常,當族裡某一代的女子或男子特別多時,還可能出現共侍一夫或共用一妻的狀況,甚至因為修道者不顯老,身體素質遠勝常人,跨代的結合在族中也是屢見不鮮。

雲河宴不喜歡母親的想法,但他沒有反駁她,只是摸著母親日漸隆起的腹部,暗暗希望母親懷的是個男孩。

他的弟弟是在夏天出生,弟弟出生的那一日,方圓百里內的野獸都朝著雲家圍攏,然後被護族大陣驅離。

如此大的動靜自是驚動了族裡的高層,一些他很少見到的族中長老紛紛來向母親送禮道賀。

但母親並不高興,因為她更希望為他生個妻子,而更重要的是,她生產之時,父親沒有回家。

或許是明白了對父親的愛無法得到回報;或許是因為弟弟長得不像父親,反而更像他早逝的祖母;也或許只是單純的產後憂鬱症——她的母親並不怎麼喜歡他的弟弟。

他的弟弟叫做『雲河瀲』,是在舉辦滿月禮時,舅舅替其取的名字——因為那是父親依然沒有回家,母親的一門心思全在父親身上,根本無心替他的弟弟取名。

他很喜歡他的弟弟,雖然剛出生時皺巴巴的很難看,可才沒過幾天,便成了另一個模樣。

白白軟軟的,還總帶著一股甜甜的奶香味,像極了母親曾做過的雪花糕,又軟又糯,又奶又香,總讓他想咬一口。

有一次他沒忍住,偷偷的在弟弟的臉上咬了一口,沒想到卻讓一直沒睜過眼的弟弟睜開了雙眼,一雙漂亮至極的紫眸就這麼呆呆的看著他,可愛得他呼吸一滯,落荒而逃。

 

 

母親沒有如當初照顧他一般,將大量的心力放在弟弟身上,甚至於對他的關心也少了許多,她開始將時間花在看父親的照片,以及給幾乎不會回信的父親寫信上。

他不想把弟弟交給族裡的其他人照顧,於是照顧弟弟的責任便落到了他的身上。

雖然他也還是個孩子,但照顧河瀲對他來說並不是一件辛苦的事,他通常會將河瀲抱在懷裡,一些幼兒需要的物品則用一個包裝著,背在背上。

他去哪都帶著河瀲,就算是去上早課,或是去修煉,反正河瀲從不吵鬧,照顧弟弟和進行自己的日常修業,兩者並不會有所衝突。

他的弟弟不似其他同齡的孩子那樣總是成天哭鬧,河瀲要有什麼生理上的需要,就只會透過拍打他的手臂、拉扯他的衣袖來引起他的注意。

因為還小,河瀲大多時候都在睡覺,清醒時小眼神總會到處飄,似是對身處的環境充滿了好奇,他的弟弟也時常會盯著他看,似是想與他親近,但河瀲從不會在他忙碌時試圖分散他的心神,乖得很。

他得空時也會逗弄河瀲,戳戳小臉或是捏捏小手什麼的,逗得河瀲咯咯直笑,咿咿呀呀的抓住他的手指,萌得他心肝直顫,一天的疲憊都瞬間被一掃而空。

日夜流轉,春去秋來。

他渡過了一個又一個晨起帶著弟弟向母親請安,夜晚抱著弟弟一同入睡的日常。

一成不變的日常裡,變的只有他的身高、修為、日課和修行的內容,以及他與河瀲的相處模式。

河瀲長得很快——或者該說他們都正處於長得很快的時期——自從河瀲學會走路,並且能夠走得穩妥以後,他便不再總是去哪都帶著他了。

儘管還有些磕磕絆絆,但一歲左右的河瀲已經會一些簡單的會話了,當他有問題無法自行解決時,他也已經有能力去找住不遠的舅舅和舅媽幫忙解決了——他們這一房沒有僕役。在父親和母親結婚之後,這房的事務包括僕役都是歸母親管理的,母親不喜歡外人,便將那些僕役通通打發到族長那,由族長重新分配給其他房了——打母親開始閉門不出後,他和河瀲的一些日常生活,如吃食的取得、衣物的滌洗,一直都是麻煩舅舅一家幫忙處理的。

也不知道是不是嬰孩時憋久了,能走路之後的河瀲好動得很,雖然並不擾人,但總會在與他去向母親請完安後跑得沒影,直到他修煉結束才又渾身髒兮兮的冒出來。

因為母親總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,分配給他們家的資源都必須靠他來領取,導致他必須時常在整個雲家裡走動,而他總能在雲家的各種地方遇到河瀲,整個雲家儼然成為了他弟弟的遊樂場。

他的弟弟很受族裡老一輩的歡迎,因為不管是已經有孩子的,還是仍在努力造孩子的,只要是不討厭孩子的,總會想要一個可愛乖巧的孩子來給他們沾沾喜氣,搏個好彩頭。

他因為弟弟的緣故,被愛屋及烏,得到了許多長輩的照顧。原先需要他操心的資源,也有人替他們領取,並送上門來,他有了更多的時間能花在自我鍛練與弟弟的身上。

 

×

 

河瀲4歲那年,五年一次,長達三個月的族比又要開始了,族比分成少年組、青年組,以及壯年組,族人們相互競爭交流,每組的前三名不僅能得到族人們的讚許仰慕,還能獲得修煉資源作為獎勵。

他的年歲剛好達到少年組的最低年齡限制,於是在早課老師詢問他們時,他沒有多少猶豫就直接報名參加了。

沒人要求他參加,更沒人期許他拿個好名次,他只是想藉著這個機會,測試自己的程度,驗證自己的日常所學——並不是因為近來常有其他房的孩子跑到他家來邀請河瀲,要河瀲到時去看他們的武比,還紅著臉說要為河瀲拿一個好名次——他沒有覺得自己的弟弟被人覬覦了,沒有覺得很不愉快,更沒有想藉著比賽合理的修理那些人一頓,他才沒有那麼幼稚。

他的河瀲才4歲,其他房的孩子還大他幾歲,11、12歲的孩子怎麼可能會對4歲小孩有興趣?又不是戀童癖。

更何況來邀請河瀲的男孩子比女孩子還多,(他們這一輩男孩子比較多。)男人和男人結合是生不出孩子的。

所以他沒有理由不高興。

「哥哥~」雲河瀲抱住他的腰,仰頭看著他,「蒔蘿也邀我去看她比賽。」

雲蒔蘿與他同歲,很喜歡他的弟弟,單純的那種想要河瀲做弟弟的喜歡。

「然後?」雲河宴摸了摸雲河瀲的腦袋,垂眼觀察自家弟弟的衣服狀況,「你答應了?」

這次衣服上沒沾到樹葉,也沒沾土,應該是沒有跑到建築範圍外玩耍。

「她說會讓她母親準備點心,休息時可以一起吃。」雲河瀲點頭。

「……」很好,又多了一個來邀他弟弟的,雖然這次的不是追求者,但這次連誘餌都拋出來了。

弟弟太常去串門子了,人緣比他這個做哥哥的要更好,問題是弟弟來者不拒,實在令他擔憂。

「哥哥生氣了嗎?」雲河瀲眨眼,微微偏頭,「哥哥最近常常生氣。」

「沒有。」雲河宴幾不見的頓了頓,隨即露出微笑,「哥哥沒有生氣。」

他牽起雲河瀲的手,一步一步的走回住處。

 

 

族比的那天他起得比往常都早,他先是打理好了自己,才把河瀲床上挖起來。

他的弟弟當初受別人邀請時滿口答應,還保證一定會到場——照理來說,就算是武比之前的文比,河瀲也應該到場為那些人加油一二才是,然而前一晚直到子時,河瀲都還在床上打滾鬧騰,一會說要唱歌給他聽,一會又說要親親抱抱舉高高,十分的能折騰,害得同睡一床的他不得不跟著晚睡。

他都快懷疑起這小渾蛋是不是那群人安插來打擊他的臥底了。

雖然少眠對有了一點修為的他來說影響不大,但當他一早起床,把該收拾該準備的東西都弄好了,回房卻看見那個搞得他睡沒覺的罪魁禍首,竟然還沒心沒肺的在床上呼呼大睡,他便忍不住想打人。

但弟弟還小,打不得,何況他也捨不得。

雲河宴糾結了半晌才把人從睡夢中喚起,看著河瀲迷糊的模樣,他還是有些不高興,於是他憤憤的揉躪河瀲的臉,直到白嫩的小臉都被捏紅了才解氣。

他幫著還在打瞌睡的河瀲整理好了儀容,才帶著物什與河瀲去向母親請安。

難得的,母親不像往常一樣,隔著一扇門與他們說話,而是從房間裡走出來了。

母親穿著一身漂亮的衣裳,精緻的妝容像是刻意打扮過的,整個人看起來非常的端莊美麗,宛如一朵怒放的山茶花。

「我同你們一起去。」母親將鬢髮塞至耳後,語氣帶著幾分羞怯,「你等會要參加族比,可以將河瀲交給我照顧。」

雲河宴瞬間就明白了總是閉門不出的母親從房裡出來的原因。

父親回家了。

「……好。」他本想拒絕,但念及母親難得主動想要與弟弟親近,他也不好替弟弟拒絕。

雖然平日裡不常向他提及,可他知道一般孩子都會對父母有著天生的孺慕之情,往日裡沒有機會,如今機會擺在眼前,他又怎麼能阻止。

只是他了解自己的母親,她心心念念的都是父親,幾乎到了瘋狂的程度,因此即便她現在說要替他照顧河瀲,可等母親真見到了父親,她十有八九會像照顧他時一樣,把河瀲扔到一旁,巴巴的湊上去。

雲河宴趁著母親回房收拾細軟的空檔,拉著河瀲交代了一番,要他好好照顧自己,族比的會場人肯定很多,不要不小心被人踩到了。

河瀲很乖的答應了,還給了他一個擁抱,說他一定能拿到少年組的第一名。

雲河宴摸了摸弟弟的頭,笑著收下了弟弟的祝福。

 

 

青年組與壯年組只有武比,不似少年組要闖三關,至於三關的內容,他們日課的老師是與他們班說過一二的。

第一關是文試,考一些修行上的知識與入世歷練時應注意的事項;第二關是考驗心性,他們要進入幻陣之中,堅守心神,不被幻覺迷惑,找出幻陣的破綻,進以突破幻境,越快突破幻境者分數越高;第三關是武考,通過前兩關的人以抽籤方式兩兩分組互毆,贏的晉級,輸的淘汰,贏的場次越多分數越高,比試時禁止使用藥物與禁術禁器,也禁止殺死對手。

三次比賽的成績加總起來,最高的三位就是前三名。

第一關時長兩個時辰,通關者十天後進行第二關;第二關時長三天,逾時未破幻陣者視同淘汰,通關者一個月後進行第三關;第三關總計四輪,每一輪結束後休息四天再進行下一輪,當決出武試前三名後,為期三個月的族比就結束了。

青年組和壯年組的武比要較少年組的闖三關晚幾天開始,但因為只比試一項,所以都比少年組結束得要早。

三組的比試時間都是相互錯開不重疊,目的是為了讓參與者的親友們都能到場為選手加油打氣,或是從觀看武比中獲得學習的效果。

族比結束後會有為期一個月的慶祝活動——這就不是他需要關心的部分了,他不想參加……就算河瀲求他……大不了族比結束之後再去了解也不會有什麼大礙。

由於少年組的文試沒有什麼可看性,因此青年組的第一輪武比也排在今天,在少年組文試之後一個時辰舉行,也不算衝突。

想來父親也是因為參加了族比,才會選擇在今天回來。

文試對雲河瀲而言並不困難,他僅用了不到一個時辰的時間便完成了所有的試題,他觀察了一下其他參與者的反應,在得出自己大概是『第一個完成試題的人』的結論後,他又等了一段時間,待文試開始後的第一個時辰過去了,仍無人交卷。

他本想做第二個交卷的,但思及雲河瀲可能被母親丟在一旁,缺乏他人管束的弟弟很可能又要亂跑亂闖,他便感到非常不安。

不想再浪費時間的他果斷的選擇了交卷離開。

「哥哥!」雲河宴剛走出試場,便聽見雲河瀲的聲音從頭頂上傳來。

雲河宴抬頭,反應很快的接住了自己從天而降的弟弟。

又爬樹了。

「母親呢?」他將河瀲放下,伸手拿下沾在河瀲頭頂上的樹葉,「你怎麼又爬樹了?不是跟你說很危險嗎?掉下來了怎麼辦?」

雖然開口詢問,但他心裡有數,十有八九是跟在父親身邊。

「母親在那裡。」雲河瀲伸手往身後一指,隨後抱住他的手臂,朝他討好一笑,「不危險的,要是不小心掉下來了,哥哥這麼厲害,一定能夠接住我的!」

他沒有回應河瀲的話,只是順著河瀲手指的方向看去,訝異的看到母親就站在不遠處。

同時父親也在。

雲河宴怔怔的看著站在不遠處的父母,不知道該怎麼形容眼前奇異的場景。

靜靜看著他們倆互動的父親,與明明站在父親身邊,卻不像過去一般喋喋不休的試圖與父親搭話,反而是一言不發的緊盯著父親看的母親。

不知為何,從未有過的不安開始在他的心中蔓延。

「剛剛母親讓我在這裡等你,然後就走掉了。」他的弟弟見他一直盯著父母親看,自動的解釋了一下此刻的狀況,「我自己在這裡玩,玩到一半,那個沒見過的大哥哥來找我問到青年組武比會場的路。」

「……」雲河宴張了張口,終究沒說什麼,但打河瀲說出『問路』一詞時,他便已經預見結果了。

「我知道去會場的路,所以就帶他去了。」河瀲眨眼,一臉無辜,「結果一不小心就走錯路了,進了晴嵐叔叔的住處,還撞見晴嵐叔叔欺負夜玥嬸嬸,夜玥嬸嬸都哭了,結果晴嵐叔叔竟然惱羞成怒,朝我們丟了好幾道雷霆符。」

「……」他強忍住捂臉的衝動,也強忍住抓住弟弟肩膀前後搖晃的衝動。

他始終不能理解,為何成天在家裡亂晃的弟弟始終記不住路,卻偏偏覺得自己記得清楚,甚至有能力替人帶路。

「嗯——之後又不小心走錯方向,進了晴空叔叔的住處,晴空叔叔好像在看什麼連環畫,我還沒看清,他就把連環畫藏到枕下,還生氣的叫我們滾出去。」河瀲皺眉,一本正經的道,「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族比的緣故,今天的叔叔嬸嬸都好暴躁啊!」

「……你們還走錯了多少地方?」雲河宴挑了挑眉,直覺這對父子肯定因走錯而到達的地方肯定不只這兩處。

「哎,那不重要啦!反正最後還是到了嘛!」雲河瀲不滿的拍打了幾下雲河宴的手臂,漂亮的雙眼瞪得渾圓,「到會場之後,我們遇到了母親,我看母親好像和那個大哥哥認識的樣子,就想把大哥哥交給母親看著,因為我想哥哥你應該快考完試了,所以打算回來找你。」

「結果大哥哥不在會場待著,非說要陪我來找你,還說讓我自己回來找你,一定又會走到別處去。」雲河瀲說著說著,忍不住心虛的垂下眼,小臉染上緋紅,看起來很柔軟、很好欺負的樣子,可愛極了,「我……我又不會每一次都走錯方向……誰讓雲家的建築都長得一個樣!就是不小心走錯了,多繞一會也是能到的,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……」

「……」雲河宴按了按眉心,大概了解了現下的狀況。

也就是母親丟下弟弟去找父親,結果反而錯過了來向弟弟問路的父親,弟弟這個大路痴沒有自知之明的帶著父親前往會場,在繞了好一段路之後總算成功帶著父親到達目的地,隨後遇到了母親,之後弟弟想來找他,而父親在見識了弟弟糟糕的方向感後,不放心弟弟一個人走,便陪著弟弟回到這裡,而父親往哪走便往哪去的母親也理所當然的跟來了。

只不過……

雲河宴看了父親一眼,又看向自己的弟弟。

「河瀲。」雲河宴嘆了口氣。

「嗯?」雲河瀲眨眼。

「你難道不覺得……我和那個『大哥哥』長得很像嗎?」雲河宴捏了捏河瀲的臉。

「很像啊!不過在這時候回雲家參加族比的不都是親戚嗎?長得很像不是很正常嗎?」河瀲疑惑。

「他是父親。」他戳了戳河瀲的腦袋,「我們的父親。」

他的弟弟瞪大了眼睛。

看著弟弟的反應,雲河宴後知後覺的想到,自己好像很少和河瀲提起父親的事——畢竟前幾年族裡也沒有什麼祭典,父親平時也不回家,他便沒有特別去提。

……他該不會是害河瀲以為他們的父親已經去世了吧?

雲河宴想到父親對待母親那不冷不熱的態度,以及與自己如陌路人般生疏的關係,再看自家弟弟眼睛閃閃發亮的模樣,忍不住心中一緊。

正當他思索著該怎麼解釋父親之於這個家是怎麼樣的存在時,河瀲鬆開了抓著他衣襬的手,跑向他們的父親。

雲河宴剛想阻止,卻看見父親彎下腰,接住了撲抱過去的弟弟,並把弟弟整個人抱了起來。

「你是我的爹爹?」河瀲靠在父親的懷裡,漂亮的眼睛緊緊的盯著父親的臉看,「嗯,確實和哥哥長得很像。」

「如果你的母親是砃湘,那你便是我的兒子。」父親看著河瀲,語氣平平淡淡,感覺不出太多的情緒,「你叫什麼名字?」

「雲河瀲,過河拆橋的河,湖光瀲豔的瀲。」河瀲乖巧的回答了父親的問題,隨後很不乖的對父親的臉伸出了魔爪,「爹爹看起來好年輕——啊!所以才總喜歡在外頭玩耍嗎?」

「不是玩耍,是遊歷。」父親沒有把弟弟扔到地上,也沒有制止弟弟玩弄他的臉,只是糾正了弟弟的話。

「遊歷跟玩有什麼不同嗎?」河瀲捧著父親的臉,如此問道。

父親沒有回答,只是看著弟弟的臉,像是在思考著什麼。

「你剛剛說要找你的哥哥,現在你已經找到了。」父親看著弟弟,輕聲道,「你還打算做什麼?」

「先和哥哥一起回去,再趁哥哥修煉的時候偷跑出來玩!」河瀲想都沒想便說要從家裡偷跑出來玩,顯然是蓄謀已久。

「一個人?」父親挑眉,「一個人有什麼好玩的?」

「一個人能玩的遊戲還是很多的,比如數螞蟻、撿樹葉、跳階梯、爬樹、摘果子……」河瀲眨眼,小爪子放開了父親的臉,認真的數了起來。

小孩子一向很會自娛自樂。

「既然不是與人有約,那你要來看我武比嗎?」父親問道,「結束之後,我可以陪你一起在附近晃悠。」

「好啊!」河瀲的臉上綻出了笑容,燦爛得像是夏日盛放的向陽花。

「那我們走吧。」父親唇角微彎,彎出了一個幾不可察的笑容。

雲河宴看見父親望向他,對他點了點頭,沒對他和母親多說什麼,就這麼抱著弟弟走了。他望向母親,母親正盯著父親離開的背影,臉上的表情很是難看。

雲河宴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心裡此刻的感受,他看得出父親對弟弟有點好感,他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嫉妒弟弟獲得自己從未有過的父親的關愛,也不清楚自己是不是該對父親把他一直照顧著的弟弟帶走生出怨氣,他只感覺自己有些茫然、有些失落、有些混亂,還有些不安。他理不清這些情感的源頭,然而在看見母親的表情後,所有的情緒轉化為了擔憂。

他所擔憂的對象不是母親,他擔憂的是他尚且年幼的弟弟。

他知道母親對於靠近父親的人抱持著強烈的敵意,他想即便父親親近的是她的兒子,那份敵意也不會有所改變,他很擔心弟弟會不會因此受到傷害。

只是不論他如何擔憂,註定要發生的事終究還是會發生,他沒有能力左右母親的想法,因此母親的所作所為始終不會因為他的心思意念而有所扭轉。

arrow
arrow
    全站熱搜

    言亦臣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