鮪魚的棲息地

「唔~我沒有什麼特別的意思，但是小亓你真不覺得，自己花太多時間在窺探一個凡人的私生活上了嗎？」迦煌偏頭，舉起吃了一半的冰糖葫蘆晃了晃，「之前批改不完要定期繳交的公文，就是因為你老翹班跑去忘川那吧？」

祂們之中除陛下以外最敬業、最沒有娛樂生活的神祇竟然在她不知道的時候墮落了，真是太令神痛心疾首了。

雖然她知道自己近來找的（共同作天作地的）小夥伴長得不是一般好看，就是與一般神祇相比也沒遜色多少，可她沒想到亓汮也是那種會被美色所迷惑的神。

她過去一直以為亓汮是塊不解風情木頭，只知道職責義務，不懂得情欲享受，七情六慾無比淡薄，像極了祂們鮮少有感情波動的陛下，甚至在感情方面還要比祂們陛下遲鈍的多，要不然也不會總是對自己轉生殿裡部分下屬（明顯）的愛慕之情視若無睹、對陛下明顯的偏袒毫無察覺。

原來不是亓汮沒有情欲，只是因為過去不曾有過在意的事物，故而濃烈的情感不曾覺醒罷了。

「泠商與其他凡人不同。」祂將視線從來往的人群身上移開，看向迦煌，並因後者略嫌輕佻的動作大皺眉頭，「我也不覺得我花太多時間在他的身上。」

不如說，每次透過忘川看著泠商，總會讓祂忽視了時間的流逝，畢竟祂不需吃食，不需睡眠，能夠一直這麼看著，因為就是單單的看著，沒有任何的交流，祂也能感覺到愉悅。

當然，看著泠商的時候不全然只有愉悅的感覺，祂偶爾會升起想要碰觸泠商的衝動，無法滿足衝動會讓祂產生不快、當祂看到泠商與他人開懷的玩鬧在一起，無法陪在泠商身邊的祂會感到嫉妒、察覺到有混子對泠商油嘴滑舌、舉止輕佻，甚至毛手毛腳的試圖占便宜時，祂會強烈的想要用物理方式讓對方斷子絕孫……這類負面情緒也是有的，可祂並不討厭被負面情緒影響的感覺，相反的，祂很喜歡。

祂從沒想過自己能有這麼多不同的、濃烈的情感，如同煙火一般，在祂的心中不斷綻放色彩，這樣全新的體驗讓祂無比沉迷，而這些都是泠商帶給祂的。

就算理智明白放縱慾望很危險，可祂早已沉迷其中，難以自拔。

於祂而言，泠商就像是生來針對祂的罌粟，看著美麗無害，卻有著會令祂上癮的毒，待祂察覺時，祂已經無法忍受沒有泠商的日子了。

然而祂已經和泠商約好了，不會主動去窺探泠商這一世的生活……

要不是祂有自知之明，知道做完日常公務後的自己定然抵不住窺視泠商生活的誘惑，又不想難得和泠商有了約定，卻沒有幾年就毀約，被泠商認為是不講信用的神，以後再不相信祂的話，祂也不會選擇請迦煌這樣一個老愛打趣祂的神祇來監督祂。

迦煌向來看熱鬧不嫌事大，還特別喜歡八卦，自然是答應了祂的請求，不時的到祂的轉生殿來看祂有沒有乖乖的待著。

這一來二去的，祂與迦煌的關係便不再像過去那樣，只是偶有往來的同僚那樣生疏，且因迦煌是下界裡除祂以外唯一知道泠商存在的神祇，祂們擁有了共同秘密，便有了共通的語言，儘管稱不上至交，可也能說是朋友了。

於是面對朋友的邀請，幾乎不與泠商以外的其他神或人交流，沒有太多社交經驗，臉皮還不夠厚且容易心軟的亓汮即便不願意，也總是會在迦煌厚臉皮的軟磨硬泡下答應，以至於這些年下來，留國的所有茶樓、風月場、銷金窟，但凡能與娛樂消遣扯上邊的，祂幾乎已經被迦煌拉著全去了個遍。

就好比現在，祂們正在留國的一間茶館裡，因為祂想與迦煌談論泠商的事，迦煌還特地訂了一個不會有人來打擾的廂房。

「我知道小商是你認的兒子，於你而言與一般凡人自然是不同的，但小亓你對小商的關注實在多得過頭了。」迦煌將殘留少許糖渣的竹籤扔到桌上，捻起盤中的桂花糕，「你不能因為我們不需要睡覺，就沒日沒夜的盯著人家看，那樣太變態了。」

既然亓汮過去的日常是以偷窺泠商在人界的生活為重心，那亓汮肯定連人家吃飯睡覺洗澡的樣子都看過了吧？就是不知道有沒有看過泠商自瀆，或是和人上演活春宮的場面——哎，搞得她也想去偷窺了，美人不管做什麼都好看，如果是美人的活春宮，那更是說什麼都應該要瞧上一瞧。

「變態？」亓汮皺眉，怎麼也想不通迦煌想表達的意思，且迦煌此刻的表情帶著幾分猥瑣，讓祂下意識的想要出拳走下去，「變態不是指萬事萬物變化的不同情狀嗎？這與我的行為有什麼關係？」

「嗯~小商之前說我是『變態』的時候，我也問過他同樣的問題，他說是行為思想不正常、有悖常理的意思。」迦煌吃完手中的桂花糕，又從盤中捻了一塊杏仁糕，「反正這所謂的『正常』標準肯定是凡人定的，我們不符常人的標準也很正常……只是小亓你對小商的癡迷與溺愛，就我們神祇的角度來看，也不怎麼正常就是了。」

「妳做了什麼？為什麼他會說妳是變態？」亓汮皺起眉，抓住了祂最在意的重點。

想到迦煌平常不著調的行為和好美色的德行，亓汮的臉色難看了起來，薄冰般蒼藍色的眼瞳染上了煞氣。

「哎？」迦煌手中的杏仁糕落到了裙上。

她好像給自己挖坑了？

她其實也沒幹啥，不過是與泠商初見的時候調戲了人一把，又借機揩了點油，可泠商除了笑罵她一聲變態，也沒見有多生氣——即便她不覺得有什麼，可這事卻是不好同亓汮說的，畢竟亓汮寵愛泠商的程度她是知道的，她要是老實說了，十有八九要被亓汮斷爪。

「也、也沒什麼啦~一點小事，他和我開玩笑的~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！你和小商關係這麼好，我哪敢把他怎麼樣啊！」眼看亓汮難得失去了往日的溫和，氣場逐漸冰山化，迦煌立刻求生欲很強的轉移了話題，「話說陛下近來似乎交了個朋友，這事小亓你知道嗎？」

祂們陛下除了例行的朝會，幾乎就怎麼沒離開過祂的玖蘭殿，更別說離開幽冥宮了，明明怎麼樣都不具備認識幽冥宮以外鬼神的條件，可偏偏就她的觀察來看，祂們陛下近百年來情緒起伏的次數，明顯要比過去幾千年累計起來的要多（祂們英明神武的陛下不存在更年期，因此情緒起伏不可能沒有來由）——過去最能使陛下產生波動的神祇近來沉迷於一個凡人，根本沒有時間去撩撥祂們陛下——由此可知，祂們陛下定是交了個新朋友，且因為是第一次交到朋友，不知如何與朋友相處而感到困擾。

畢竟祂們的陛下過去只有下屬，沒有朋友——祂們是很想當陛下的朋友啦，但又總覺得這樣僭越了，光有這種念頭就是膽大妄為，根本沒敢實際行動……（唯一沒這種自覺的亓汮又長年待在自己的轉生殿，在認識泠商以前，還一點沒有與他人深交的意思。）

也不知道是哪裡冒出來的小妖精，竟敢勾引祂們的陛下，佔據祂們渴望已久的，陛下的『第一位友人』的位置！

——雖然以上純屬她的猜測，但她的猜測只要是與祂們陛下有關的，那一定是相當準確的。

「我知道，陛下曾問過我意見。」祂點了點頭，注意力被成功轉移。

「陛下問了些什麼？」迦煌瞪大眼睛，一把抓住亓汮的肩膀，「小亓你見過陛下的友人嗎？」

「我沒見過陛下的友人。」亓汮被判官大人近乎癲狂的舉動嚇了一跳，只感覺對方這突然的激動實在來得莫名其妙，「妳這麼激動幹什麼？陛下沒問過妳的意見嗎？」

「是——我就是猜的！陛下真的交朋友了？！」迦煌激動的狂拍桌子，「陛下如果沒打算介紹祂的友人給我們認識，才不可能告訴我一點與祂友人相關的事呢！不是我自誇！我不用一天就能讓跟陛下有關的消息眾所周知！」

「……是我也不想告訴妳。」亓汮沉默了半晌，真心實意道。

「小亓你好過分，我們不是朋友嗎？朋友就應該有福同享啊！」被小夥伴痛擊，判官大受打擊。

「妳要是把泠商的事情說出去，我們就不是朋友了。」並沒有被判官浮誇的捧心動作影響，亓汮冷酷無情的說道。

「哎，這小亓你大可放心，小商的事我不會說出去的啦！祂們和我們不同，對人類一點興趣也沒有，說了也沒啥意思。」迦煌擺了擺手，一副蠻不在乎的樣子，「我每次告訴祂們一些關於凡人的事，祂們總要翻我白眼罵我無聊……哼！我才不告訴祂們呢！」

「……」那祂還真該感謝祂的其他同伴對人類一點興趣都沒有呢。

「雖然沒見過陛下的友人，但陛下的友人肯定是美人吧！」迦煌嘆了口氣。

「……為什麼這麼想？」而且為什麼話題又轉到陛下的友人身上了？

「小亓你想想嘛，陛下長得那麼好看，怎麼可能找個相貌平平無奇的傢伙當朋友？我第一個就不同意！」迦煌憤憤不平的拍桌子。

「……」妳不同意又沒用。

亓汮有些恍惚，雖然祂知道祂的其他同伴都和迦煌一樣，是陛下的狂熱擁護者，可祂以前從未親眼目睹祂們陷入這般狂熱的狀態之中，（畢竟祂們不會與祂談論陛下的事。）即便此刻只有迦煌一人，還是讓祂忍不住愕然。

在祂恍神的時候，迦煌又開始了她日常誇讚祂們陛下的行為，她滔滔不絕的稱讚著祂們陛下的相貌、氣勢、言行舉止，就連前幾日退她件的時候，公文扔到她臉上的角度和力道她都要讚美上半天。

「……妳真的很喜歡陛下。」祂聽得頭昏腦脹，此刻腦海裡翻來覆去都是『英明神武』、『儀表堂堂』、『帥氣逼人』、『氣宇軒昂』幾個詞，祂感覺自己要是再不打斷迦煌對祂們陛下的溢美之詞，自己就要被洗腦成功了。

「當然，我們陛下是三界第一男神，不喜歡陛下的都是腦子有問題的蠢貨。」迦煌叉腰挺胸，用理所當然的語氣把三界的多數生命貶為蠢貨。

「雖然這話你肯定不會喜歡，但身為你的朋友，我還是要跟你說句不好聽的。」迦煌話鋒一轉，收起了誇張的動作，也收起了所有多餘的表情，看起來難得的認真。

被陡然嚴肅起來的氣氛感染，祂忍不住皺起了眉，再想到判官的警告，有些心煩意亂了起來，下意識的想要堵住對方的嘴，不讓她再說下去。

「不要把太多心思放在小商的身上，現在收心還來得及。」迦煌平靜的模樣看起來有幾分高高在上、悲天憫人的味道，與凡人捏的泥塑神像有幾分相似，「人類和我們的時間到底是不一樣的。」

「……妳想表達什麼？」祂知道這樣不好，但祂有點想揍神。

「凡人的生死都記錄在我的簿中。」判官垂下眼，幾不可察的嘆了口氣，「我前幾天看了記錄著小商的部分……下一世就是他的最後一世了。」

她難得對一個『特定的』凡人起了興趣，還特地去翻看生死簿，卻沒想到會看到令她惋惜的結局。

「……什麼意思？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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