雲河宴的父母在他15歲時離異了。對於父母離異一事,他並沒有感覺到抗拒或是不適,畢竟他的父母長年分居,他從沒習慣過父母皆在家中的生活,父母離異的那刻,他甚至有一種『終於還是變成這樣了』的解脫感。

河宴在14歲完成歷練回家後,便進行了成人禮,然後順著家族的安排,與之前總是想和他搶弟弟的雲蒔蘿結了婚。

由於妻子那一房在同輩裡只有女性,他的妻子又是最受疼愛的那位,於是他在岳父與岳母的不(死)斷(纏)懇(爛)求(打)下,同意了在婚後搬到妻子家去住。

雖是搬入妻家,但他們的孩子還是算作他父親那一脈,並不算入贅。

雖然結婚後的他不與母親、弟弟住在一起,可他還是會不時回去看望他的弟弟。

而導致他父母離異的導火索,便是發生在他一次回去探望弟弟的時候。

 

 

他一進門便聽見母親歇斯底里的怒罵聲與重物落地、物品碰撞的激烈聲響。

他急忙循著聲源闖進母親沒落鎖的房間察看狀況,一進房便看見了母親將弟弟壓倒在地,手持利器,往弟弟的眼睛刺去的畫面。

他當機立斷的阻止了母親對弟弟施暴的舉動,並且在將弟弟暫時安置到叔叔兼岳父的雲晴空那裡後,以術法聯絡了在外的父親。

事發突然,他甚至沒來得及檢查並治療河瀲的傷勢。

為保安全起見,他沒有順著心意待在河瀲的身邊照看,他按耐著對弟弟的擔憂,在父親趕到前陪在母親的身邊,一邊限制母親的活動範圍,一邊試圖穩定她的情緒。

河宴那與父親相似的容貌深受母親喜愛,在面對母親時總是無往不利,然而這次卻與往日不同,母親非但沒有冷靜下來,反而像是被刺激了一般,舉止越發瘋狂,他連續用了幾張安神符才勉強使其平靜下來。

幾個時辰後,父親到了。

父親取出了與母親的婚契,當著母親的面將其毀去,隨後不理會母親撕心裂肺的哭喊,逕自離去。

父親從頭到尾都沒有對母親說過一句話。

雖然父親面色平靜,但他感覺到了殺意。

即便不是針對他,可那排山倒海的、似是要將方圓十里內的活物盡數滅絕的氣勢,還是令他寒毛直豎,直到父親離開許久,他才下意識的鬆了一口氣。

 

 

母親對河瀲施暴的行為明顯已不是第一次了。

當他回憶起回到雲家後與河瀲相處的點滴,細想那些他曾覺異常,卻因為成人禮、婚期的忙碌而忽略、因為沒有細究而被河瀲敷衍過去的事情,便發現這一切其實都是有跡可循的。

——河瀲變得斯文的舉止、行動時偶爾出現的短暫僵硬、不願意再同他一起洗澡、被忽然呼喚或碰觸時,臉上一閃而過的驚嚇。

河宴原本只覺得一年半不見,河瀲忽然穩重了許多,不再喜歡跑跑跳跳、爬上爬下,也不再喜歡與他膩在一起,變得更喜歡一個人獨處——但如今想來,河瀲的改變,不過是不想讓他察覺到他與母親相處上的異常。

在他13歲下山歷練前,他與河瀲、母親是住在一起的,那時河瀲與他形影不離,母親無法在他的眼皮底下對河瀲做什麼,所以他不用問河瀲也知道,母親開始對河瀲施暴,定然是發生在他下山之後。

很多事情只要起了頭,那便會有第二次、第三次,再者,他的母親不是一個會自律的人,所以這樣的暴行定然是長期且持續的。

他知道母親因為父親的緣故,對河瀲感到厭惡不滿,並且隨著父親對河瀲逐漸加深的喜愛,這份針對河瀲的負面情感也在不斷的成長著,有時她看著河瀲的眼神就如看待仇敵一般,惡毒到連他都會感到心驚——這些他都知道,但他沒想過的是,母親明知父親會不時回家探望河瀲,卻仍舊壓抑不住對河瀲的惡意、沒想過她即便知道會有被發現的風險,仍然趁著他們不在,將惡意盡數傾倒在河瀲身上。

好在他發現的還不算太晚,還沒有造成最壞的結果。

 

 

即便母親如何懇求,父親都沒有回心轉意的意思。

被休了的母親在家裡沒有了容身處,於是她帶著自己的東西回了娘家,回到了舅舅他們那——因為同是雲家人,說是娘家,也不過是附近的宅院罷了,距離並不遙遠,同他如今與家裡的狀況一般。

與搬出去的母親相對的,總是出門在外的父親回家了。

他從河瀲那聽說,父親這次與往昔不同,不是暫時歸家,而是有打算在家長住的。

由於他已經在婚後搬出去了,所以家中如今只剩河瀲與父親住在一起。

過去的父親因長年在外,與河瀲的相處與其說是父子,其實更像是關係不錯,偶爾見面的遠親。

雖然這麼說很不敬,但他們的父親一向是只管生不管養,就連他們的舅舅都曾笑說,比起鮮少在家的父親,他這個當兄長的更像是河瀲的父親。

然而父親那與棄養無異的放養模式,卻因為母親犯下的錯誤發生了改變。

自父親回家長住之後,他那不近人情的父親便對河瀲關懷備至,對河瀲充滿了保護欲。

河宴知道自己不該嫉妒河瀲擁有父親的關愛,畢竟這份關愛幾乎等於是用傷痛換來的,他也已然成人,不再對父母有如孩提時期一般強烈的孺慕之情。

除了最初的心情複雜外,他並沒有產生過多的嫉妒或是不平。

只是當時的他未曾想過,這麼一個看似美滿的結果,迎來的卻不是一個更好的未來。

起初,父親只是在族內慶典、祭祀活動的時候要河瀲跟在他的身邊,不准河瀲離開他的視線太久,在平日裡除了學習必去的家塾與練武場,除非有他陪著,否則不許河瀲去任何地方,以免遇到危險;幾個月後,父親包攬了河瀲的各項課程,將河瀲的活動範圍徹底限制在了自己的身邊,河瀲甚至連家門都沒有出的必要,除了家族集會,幾乎再沒有踏出過家門,如同被養在籠子裡的金絲雀。

雖然他過去也是幾乎大半時間都與河瀲膩在一起,可除了極少數重要的時間場合,他很少會要求河瀲只能待在他的身邊,大多時候都是河瀲自動黏上來的。

他們上早課和練武都是在不同的場所,雖說除了日課以外,更多時間都是待在家裡冥想,可河瀲是喜歡熱鬧的性子,總會不時趁著他在冥想時,自己在屬於的雲家廣闊地界內四處探險。

有時玩瘋了,還會給同族造成困擾,替他惹來不少麻煩,雖都不是什麼大問題,但帶著河瀲上門道歉還是必須的。(他也因此整個雲家的院子都跑過一輪了。)

父親的作法杜絕了河瀲給他人造成困擾的可能、杜絕了河瀲遇到危險的機會,卻也杜絕了河瀲與他人的往來。

除了族中集會,大門不出,二門不邁,比他們族中的未婚少女都更加沒有自由。

父親的行為已經不能說是保護過度了,那樣限制人身自由的做法,與其說是保護,說是控制更為貼切。

父親用近乎圈養的方式控制著河瀲,使得他見到河瀲的機會變得無比稀少——畢竟他結了婚,如今與岳父岳母同住,也不好一天到晚跑回原本的家裡。

他也曾試著與父親溝通他對河瀲的管教方式,可父親油鹽不進,從不回應他的建議,只是沉默,任他如唱獨角戲,也不知道對方有沒有聽進去一言半語。

還是後來他與河瀲在族會上談心,看河瀲依舊開朗,如往日笑容燦爛,才放棄了勸說父親的無用之舉。

雖說是放棄了,但他到底還是感到不高興的。

明明是一個家族,他卻幾乎沒辦法在族會以外的時候看到自己的弟弟,就是看到,也總是相隔遙遠。

因為他與河瀲久久見一次面,他的弟弟也還在成長期,所以他很容易便能看出弟弟的變化。

臉上的嬰兒肥逐漸消失,身高也在逐漸抽高,距離成熟還遠,充滿了青澀、鮮活的色彩,明明長著一張白蓮般清麗的臉,卻一次比一次見面時更勾人眼球。

過去的河瀲總喜歡在雲家的地界裡到處探險,身上自然而然的會帶著極淡的花香或是青草的氣味,像是草木化作的精靈,還會隨著花期的不同而有所變化,可自從河瀲開始鮮少踏出家門之後,他身上的氣味變成了父親時常在靜室燒著的淡淡莞香,不論外頭四季如何輪轉都始終如一,如同靜止了一般一成不變。

他沒法增加他們兄弟倆相見的次數與相處的時間,便只好接受現實,自娛自樂。

比較著弟弟與上一次見到時的變化,並期待著下一次見到時的成長,成了他每次參與族會的最大樂趣。

 

 

感情是很奇怪的東西,與河瀲天天膩在一起時少有感觸,直到分開了,才開始想念與他的點點滴滴。

距離與時間能夠美化記憶。

河宴感覺自己就像是被下了降頭一樣,不知從何時開始,每每想起河瀲,想到的總是與其相處時的美好,甚至連河瀲給他製造的麻煩事,都讓他每次憶起便會心一笑,覺得有趣可愛。

他開始連作夢都會夢見河瀲,夢見他們過去共渡的時光,也夢見奠基於其上的,超出現實的發展——例如河瀲同他一塊下山逛集市、同他到秘境歷險等。

夢醒之後,他總忍不住想現在的河瀲過得好不好、與父親一起生活是否快樂、並擔心母親是否因被休而記恨河瀲,甚至一直在找報復河瀲的機會。

為了不讓對河瀲佔據自己所有的思緒,河宴開始學習著如何作一個好丈夫、學習如何討岳父岳母歡心、學習與他人交好。

他沒有因此荒廢修行,只是修行難免被諸多瑣事拖累,進展的速度不如從前。

他過去雖然將許多時間都投注在修行上,但他畢竟不是個修煉狂,所以並不會過分在意自身修為,況且人際關係也是修行上重要的一環,他覺得這樣的日子過得很充實、很不錯。

只是每當他有了閒暇,對河瀲的惦念便會如同潮水一般將他淹沒,令他無法呼吸。

 

 

雖說河宴沒有特別留意,但他與母親畢竟血脈相連,不免有些人多管閒事告訴他母親的現況。

他聽說母親被休之後回了娘家,沒幾個月便與舅舅結了親,結親後不足半年便生下了一對龍鳳胎。

那些人都以為那對龍鳳胎是他與河瀲同父同母的弟妹,可他知道不是。

算算時間,那對雙生子應是在母親被休前,父親閉關後懷上的。

就他與河瀲的通信所知,在那段期間,進出過他們家的男人,也只有舅舅一人而已。

 

 

幾年過去了,他的弟弟也已經16歲了,出落成了一個一顰一笑都足以撩動人心的小美人,也就在昨年,河瀲完成了歷練從山下回家,族裡也替他舉行了成人禮。

族裡本想立刻讓河瀲與蒔蘿的妹妹雲蘿艻結親,但父親以『河瀲他說自己不想結親——我也覺得他還不適合成家,他如今的心態與孩子沒什麼兩樣,待他對女子產生興趣了,再讓他結親也無不可。』為說詞,替河瀲拒絕了婚事。

蘿艻因為此事哭了好些日子,那段日子裡,他的妻子與岳母總是不斷的安慰她、試圖逗她開心,岳父則是不停的跟他抱怨著河瀲的孩子氣,可又因為自己過去沒少照顧河瀲,對河瀲也很是疼愛,手心手背都是肉,而總說不出什麼重話,甚至從沒想過要修理河瀲一頓,替自己的女兒出氣。

族裡的大多數長老都不接受父親的說詞,覺得河瀲對女子沒興趣不過是因為沒接觸過,只要結了婚,河瀲肯定會對女子產生興趣了。

族中長老本想再逼,族中的神劍『夜憐』卻突然認了河瀲為主。

『朝惜』與『夜憐』是祖傳的兩把神劍,雖然具備的能力各不相同,但能力卻都極為強大,更重要的是,兩把劍都擁有劍靈,擁有自我意識,兩位劍靈擇主的標準不同,但他們定然只會選擇強者。

『朝惜』所選擇的主人通常都是雲家的家主,或是有成為家主潛質的人,至於『夜憐』,其擇主標準至今仍未被摸透,根據留下的記錄,她至今只認過兩人為主,除了他們雲家的祖師爺,她最近一次認主,還是在距今180年前左右。

族裡曾經有長老試圖以術法來強迫夜憐認他為主,結果反而被夜憐一劍斬去了頭顱。

之後也有過多次令夜憐擇主的嘗試,只是那些嘗試不僅失敗了,也令族人傷亡慘重,記錄上的最後一次嘗試,後果是族中負責決策的十位長老去了一半,參與陣法的族中弟子十不存一。

在見識到了夜憐的壞脾氣後,族內禁止了強迫夜憐擇主的嘗試。

夜憐的凶殘是族人眾所周知的,而劍靈護主也是基本常識,這一突變讓族中長老再不敢隨意逼迫河瀲結親,深怕他們的逼迫會激怒夜憐,惹來殺身之禍,他們對河瀲的重視更上了一層,也接受了河瀲不在成年後立刻結婚一事。

河宴因為對河瀲懷抱著難與他人言說的情感,所以在聽聞此事之時,內心自然是百感交集的。

他一方面希望河瀲趕緊成婚,好藉此擺脫被父親當作籠中鳥的生活,可一方面又希望河瀲仍舊是那個跟他身後的小尾巴,永遠不要屬於他人。

他對河瀲存在著占有慾,不願意自己在弟弟心中所占的部分越來越少,即便是未來的弟妹、姪兒,他也不想讓他們瓜分走河瀲的心神。

即便河瀲已然長成了少年,但在與自己相處時,也總與過去年幼時一般,河瀲會關心他、體貼他、會在試圖與他講道理的時候,用撒嬌的方式同他討價還價。

他喜歡他們如今的相處模式,拒絕再有他人橫亙在他與河瀲之間。

河宴覺得自己應該感謝父親對河瀲的過度保護,雖然那使得他與河瀲沒有機會長時間獨處,但也阻絕了母親與河瀲接觸的機會,減少了河瀲被母親挾怨報復的危險,更讓河瀲沒有了找對象成家的機會。

他本該打心裡感激父親那過激的做法,使得河瀲最親近的人一直只有他與父親,可每當河宴看著父親與河瀲親暱的互動,看著父親望著河瀲的溫柔眼神,看著河瀲那似是要滿溢而出的孺慕與依戀,他的心中又會莫名的產生不安。

即便看上去沒有什麼異樣,就是一幅很平常、很美好的,父慈子孝的溫馨畫面,可他的直覺還是發出了警示。

就如同當初他在文試後,看見母親以絕對稱不上友善的眼神,看著河瀲默默不語時,曾感覺到的心神不寧。

這份無來由的不安,在河瀲16歲時得到了答案。

 

×

 

16歲的河瀲因為被夜憐認主,在族裡有了不小的發言權。

不論是實力還是容貌,在這逐漸進入暮年的家族中,少年都顯得過於耀眼,如同天上太陽令人嚮往。

那時的他21歲,有一個3歲的兒子,妻子又在不久前顯了懷。

在他有了第一個孩子之後,河瀲便時常央求父親,允許自己到他家做客,他們自分居後便逐漸疏遠的關係,也隨著河瀲的來訪重新升溫。

父親偶爾也會陪著河瀲到他家來,只是父親從沒有主動抱過自己的孫子,也從不主動與他們夫妻倆交流,毫無疑問,父親只是為了河瀲而來。

他畢竟是一家之主,對方又是自己的父親,於情於理都不該冷落對方,因此河宴每次都會主動與父親說話,試圖打開話題,只是聊天若是缺少了一方的配合,話題便沒有辦法延續,他與父親也是如此,即便他如何積極,結果也是枉然。

明明他與河瀲只有五歲之差,可河瀲至今未婚,他卻很快便要成為兩個孩子的父親了。

然即便已為人父,同父親一般有兩個孩子,他也依舊無法理解自己的父親,也仍舊比起自己的孩子,更加惦念著河瀲。

即便他與河瀲如今鮮少見面,可少年每每對他綻放笑顏、對他無比親近的模樣,就彷彿兩人之間從不存在任何距離,讓那他近鄉情怯般的不安如晨間朝露瞬間消失。

即便兩人相隔遙遠,河瀲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時,他也總忍不住貪婪的注視著對方難得一見的面容,細數著與上次見面時的不同之處。

少年已經行過了成年禮,加上擁有對婚姻的自主權,每到家族集會,少年必須露面之時,家族中想要追求少年的女子總會將其團團圍住。

他有時也會將視線移到圍在少年身邊的人群上,放任醜陋的嫉妒心與狹小的肚量肆意作祟,在心中挑剔著那些對弟弟表達愛意的女子,並在暗地裡尋找機會給她們使絆子。

他觀察多了那些愛戀河瀲的女性,對戀慕他人的眼神無比熟悉,於是他發現了,族中也有不少男性對河瀲抱有好感,也是在那時,他發現父親看著河瀲的眼神發生了變化。

那眼神與那些懷春少女看著河瀲的眼神無比相似。

那一刻,他只感覺渾身發冷,如同墜入了寒冬的河水之中,連骨縫都被寒氣所侵。

河宴一直對自己的父親存在著一種天然的畏懼。

在過去,他一直覺得自己的父親就像是冰雪鑄成的,天生沒有七情六慾,看著人的眼神與看著路邊的石子沒有區別,冷漠而無情,即便是母親那樣熱烈的情感,也終究沒能融化父親這塊堅冰。

可自從父親遇上了河瀲,他便發現自己錯了,堅冰並非不可融化,父親也並非沒有七情六慾,那人看上去高不可攀、遙不可及,不過是因為所面對的對象不對罷了。

河宴看出了父親還未明白自己對河瀲的情感轉變,不知道自己愛戀著河瀲,這令他陷入了猶豫。

他猶豫著該不該提醒河瀲,讓河瀲小心父親——他怕河瀲不但不信,還可能在相處中不小心說漏嘴,讓父親察覺了自己的心意,反而讓事情更加糟糕。

畢竟河瀲如今仍與父親同住,自母親遣去家中僕役後,家中便再沒有補充過僕役,若是父親真想對河瀲做點什麼,沒有防備的河瀲怕是毫無反抗之力。

河瀲的性格其實一直沒變,他面對任何人都笑語盈盈,與過去一樣喜歡調笑他人、不自覺的對他人說些曖昧撩人的話語、喜歡用親暱的肢體接觸表達情感。

只是隨著河瀲逐漸長開,他那張原本就漂亮的臉也變得越發吸引人,原先只是令人憐愛的言行舉止便多了幾分不一樣的味道。

即便是他,有時也會被驚豔到,更遑論他人。

與這樣誘人的少年長時間共處一室,要不被蠱惑得失去理智本就不是件容易的事,更何況少年還是自己心儀著的對象。

河宴不了解自己的父親,所以他也只能用一般男子的思維模式來做推斷,以最壞的角度來揣測自己的父親。

一番糾結之後,雲河宴最終還是沒有提醒河瀲,他只是懷抱著不安,在每一次與雲河瀲見面時,隱晦而仔細的觀察著河瀲是否存在著什麼異樣。

之後時光流逝,他的女兒出生了,河瀲變得更常來他家玩孩子了,再後來父親閉關了,是那種長期的、不知道會多久的那種死關。

他所擔憂的事始終沒有發生。

可就在他放鬆警惕,以為一切皆是自己過分臆測、杞人憂天時,他所擔憂的事情發生了。

 

 

那一日,河宴帶著妻子做給河瀲的甜糕,去往了河瀲與父親的住處。

他才走至大門附近,大門便被猛然撞開,他還沒看清來者,便被來者撞了個滿懷,手中提著的食盒落到了地上,甜糕撒了一地。

即便沒看清來人,但來人如此投懷送抱,河宴一下便從其身形和極淡的莞香氣味,確定了此人是自己的弟弟,也下意識的將人抱住,以免對方摔倒。

河宴因為這不小的撞擊力道皺了下眉,本想責怪對方的莽撞,可待他看清懷中人兒的模樣之後,卻忍不住愕然的瞠大了雙目。

河瀲從他的懷中抬起頭來,與他四目相對,他清晰的從那雙晶瑩若玉的美麗眼眸中,看見了驚慌失措的情緒,也看見了自己臉上滿是駭然的倒影。

河瀲看起來很狼狽。

他的弟弟赤著腳,平時柔順的長髮有幾分凌亂,他的下身既沒穿裳也沒穿袴,私密部位僅被偏長的襯衣堪堪掩住,沒有布料遮掩的兩條腿又直又長,看上去像極了他近日獲贈的羊脂玉,溫潤滑膩,白得晃眼,也襯得上頭幾道紅紅紫紫的指印格外突兀刺眼。

他早已不是不通人事的少年,眼下的情況實在很難令人不往污穢的方面去想。

更何況,河瀲這一反常態,連笑容都無法維持的模樣,怎麼看都不像是無事發生。

河宴張開口,想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詢問河瀲怎麼了,可話到嘴邊,卻如何都出不了口。

眼前的情況他其實早有預想,只是他對潛在的危機視而不見,毫無作為,導致事態走向了那個最糟糕的結果。

他最愛的弟弟因為他的袖手旁觀而受到傷害,了解前因後果的他若是明知顧問,便是故意揭人瘡疤,在人的傷口上灑鹽,是故意傷河瀲的心。

可即便如此,他還是自欺欺人的想要從河瀲口中聽到與他的預想相反的答案,依然希望是自己猜錯了。

他們的父親閉了死關,怎麼也不可能突然出關,還對河瀲獸性大發吧?說不定這一切都是他在胡思亂想,說不定河瀲只是睡糊塗了,才這樣衣衫不整、急匆匆的跑出家門,腿上的那些指印說不定是一時興起,想嘗試穴道按摩時留下的……

河宴的腦中浮現出了多種發生眼下情況的可能,但都過於天馬行空,不夠現實,沒有一個能完美的解釋眼下的情況,河瀲驚惶的眼神更是讓他不知道該如何開口。

河宴心亂如麻,他還未想到該說些什麼,河瀲便掙脫了他的懷抱,繞過他跑走了。

河宴下意識的追了兩步,但害怕被河瀲責怪的恐懼卻令他的腳如同生了根一般,死死的停在了原地。

他就這麼看著河瀲的身影遠去,直到河瀲的身影完全自眼中消失。

他害怕若是與河瀲對話,會使河瀲知道他的懦弱,知道他因為不想與父親對上,明明預料到了這可能發生的惡事,卻袖手旁觀。

他害怕河瀲因此對他失望,害怕失去河瀲對他的依賴,害怕河瀲從此與他生出隔閡。

他看著河瀲消失的方向,過了許久,才轉身走進那個他過去住了十幾年的家——既然他無法對河瀲問出口,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令人窒息的光景,那他便自己去尋找答案。

河瀲近乎落荒而逃的從這個家中離去,那麼令他逃離的原因定然就在其中。

說到底,在親眼目睹或親耳聽到以前,他仍舊無法抹除心底那一絲僥倖的心理。

他在家中走走停停,仔細尋找著異常之處,而很快的,他找到了明顯的異常。

一個房門大開的臥房。

那是他父親的房間。

他沒有猶豫的走了進去,環顧房間四周,只見床的附近一片狼藉,被子落在地上,形似衣物的碎片床上床下到處都是。

他看著衣衫不整的趴在床上,似乎是陷入沉睡的父親,再想到方才奪門而出、同樣衣衫不整的河瀲,心中的僥倖被擊碎,最壞的猜想得到了印證。

河宴的面上風平浪靜,心中卻是驚濤駭浪。

原本充滿了他與河瀲美好回憶的居所,因為母親的緣故蒙上了一層陰影,如今入目的景象更是徹底打碎了他對此處的眷戀與好感,令他感覺無比噁心。

這裡是加害河瀲的場所,不管是過去的母親,還是現在的父親,都是加害者。

河宴用力的閉了閉眼,平復過快的心跳,忍住嘔吐的衝動,他小心翼翼的退出了父親的臥房,抹除了他來過的痕跡,也抹除了河瀲倉惶離去時留下的蹤跡。

河宴知道父親醒後必然會去尋找河瀲,他不想再給父親加害河瀲的機會,然而他與父親的關係形同陌路,也沒有足夠的實力與父親硬碰硬,所以他選擇採取迂迴的手段,動手隱藏河瀲的蹤跡,並利用人脈放出假消息混淆視聽。

只要河瀲不主動現身,沒有意外的話,父親一年半載都別想找到人。

父親與母親都在傷害他的弟弟,他又如何去相信他人不會加害他的弟弟?即便是他那把河瀲當作親弟疼愛的妻子亦如是,畢竟父親最初也是以『父親』的身份在疼愛河瀲的。

他不該一再的重蹈覆轍,他不能再將弟弟交由他人照顧了,河瀲必須由他來保護。

河宴想到了被族人忌憚的夜憐,當初若不是夜憐奉河瀲為主,族裡也不會由著河瀲任性的不娶妻生子。

他一直都知道族裡向來是實力至上,可也是直到那時才有了深切的體悟,他若想要保護河瀲不受壓迫,必然是要像夜憐那般擁有強大的實力。

他天資優秀,即便婚後稍有懈怠,修為仍是同輩裡拔尖的,但他因為母親時常向他唸叨父親的光榮事蹟,所以很清楚自己的天賦是比不上父親的,更何況兩人之間有著十多年的差距,除非他能獲得奇遇,否則差距只會越來越大。

可為了保護河瀲,他必須勝過父親。

——僅憑他一個人的力量贏不過父親,可要是動用了整個雲家的力量呢?

河宴想到了族中權力最高的族長一職。

他的父親是如今族裡最強的人,要不是父親對族長之位不感興趣,恐怕也不會讓族人都默認他的舅舅將是未來的族長。

族長是一族之長,管理裁定族中大小事,決定一族未來的發展。

雖說長老的意見會影響族長的決議,但若是沒有所有長老的一致否決或是全體族人的抗議,族長的決定便是族人必須遵循的圭臬。

何況他的父親一向『循規蹈矩』。

河宴的心跳快了半拍,眼中閃著不明的光芒。

arrow
arrow
    全站熱搜

    言亦臣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1) 人氣()